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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并非突然出现,而是如同逐渐漫上堤岸的潮水,随着他们的深入,一点点变得清晰、嘈杂,最终充斥了整个感知。

那不再是单一的音源,而是无数种声音的混合体——尖锐的警报、沉闷的爆炸、金属扭曲的呻吟、绝望的呼喊、意义不明的指令、痛苦的哀嚎、以及某种持续不断的、低频的、仿佛能搅乱脑浆的嗡鸣……所有这些声音交织、叠加、扭曲在一起,形成一股混乱而充满负面情绪的信息洪流,在这条被称为“回声长廊”的巨大管道中无止境地回荡、碰撞、发酵。

拾荒者的动作明显变得迟缓而僵硬,他那肉瘤下身蠕动的频率紊乱,粗重的喘息中夹杂着压抑的、仿佛野兽受伤般的低呜。他仅存的右臂紧紧抱着头颅,枯柴般的手指深深插入杂乱粘结的头发中,身体微微颤抖。

“闭嘴……闭嘴……都给我……闭嘴……”他沙哑地、神经质地反复低语,似乎在对抗着那无孔不入的声音侵蚀。

林清清的状态同样不好。那些声音仿佛能穿透耳膜,直接钻入脑海,试图勾起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悲伤和绝望——姜薇自爆时的火光,陈炎失控的嘶吼,秦厉湮灭前的残响,萧镇岳决绝的背影,林铃被锁链囚禁的痛苦低吟……一幕幕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冲击着她的心神。

她死死咬住下唇,甚至尝到了一丝腥甜,用疼痛来维持意识的清明。灵魂深处的“心痕之镰”烙印自主地散发出微光,构筑起一层薄弱的防线,抵御着这直接针对灵魂的噪音污染。但那股混乱的意念洪流实在太强,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苍白。

“清清……守住心神!” 林铃的意念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这些不是……单纯的声音回放……是当年灾难发生时……强烈的情绪和意念……被这片区域的……特殊结构……或者说……被某种力量……禁锢、放大……形成的……永久性……精神污染场!”

精神污染场!林清清心中一寒。难怪拾荒者如此痛苦,他本身就是那场灾难的亲历者,这些声音对他而言,无异于一遍遍重复当时的噩梦。

“必须……尽快……穿过去……”拾荒者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他抬起头,那只浑浊的灰眼此刻布满了血丝,充满了痛苦和狂乱,“在这里……待久了……灵魂……会被……撕碎……同化……”

他不再抱着头,而是用那枯柴般的手,指向长廊深处,一个隐约可见的、散发着不稳定幽蓝色光芒的出口。“那边……出口……快……”

他蠕动着下身,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向前冲去,仿佛逃离某种噬人的猛兽。

林清清强忍着脑海中的翻江倒海,立刻跟上。每一步都如同踏在针尖上,那些混乱的声音和意念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试图钻入她的意识核心。

越往深处,声音的“质量”似乎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单纯的混乱噪音,开始出现一些更加清晰、更加诡异的“片段”。

“……第三舱室失守!重复,第三舱室失守!请求支援!啊——!”

“……能源核心过载!我们被锁定了!弃舰!弃……”

“……不!别过来!你不是杰克!你不是——!”

“……为了初诞者的荣光……为了……归途……”

“……它们……在墙壁里……在管道里……无处不在……”

“……妈妈……我怕……”

这些清晰起来的片段,仿佛一把把精准的利刃,切割着聆听者的神经。拾荒者的状态越来越差,他开始发出无意义的嘶吼,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肉瘤下身分泌的粘液变得浑浊不堪。

林清清也感觉自己的意识如同风暴中的小船,随时可能倾覆。那些被勾起的负面情绪如同野草般滋生,绝望和无力感开始蔓延。

不能……不能在这里倒下!

她猛地停下脚步,不再盲目跟随拾荒者前冲。而是就地盘膝坐下,闭上了双眼。

“清清?!” 林铃察觉到她的举动,意念中带着惊愕。

“堵不如疏……”林清清在脑海中回应,意念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姐,帮我……稳定核心……我要……主动‘聆听’!”

她不再被动地抵抗那声音洪流,反而主动放开了部分心神防御,引导着那混乱的、充满负面情绪的精神力量,如同引火烧身般,涌入自己的意识海!

这是一个极其疯狂的举动!相当于主动将毒药灌入体内!

“轰——!”

刹那间,更加庞大、更加清晰的绝望、恐惧、痛苦、怨恨……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她构筑的脆弱防线,瞬间将她吞没!

她看到了爆炸的火光,感受到了身躯被撕裂的痛苦,听到了同伴临死前的诅咒,体会到了被黑暗吞噬的极致恐惧……无数遇难者的最后时刻,如同亲历般在她意识中重演!

她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皮肤表面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灵魂仿佛要被这庞大的负面信息撑爆、同化!

“守住你的‘心火’!” 林铃的意念如同惊雷般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它们是燃料……也是磨刀石!用你的意志……炼化它们!”

燃料?磨刀石?

林清清濒临涣散的意识猛地抓住了一丝灵光!

是了!她的力量核心,是【心烬】!是于绝望灰烬中重燃的守护心焰!这些负面情绪,这些绝望的意念,本质上,也是某种形式的“灰烬”!

她不再试图驱散、抵抗,而是运转起“心痕之镰”烙印,将涌入意识海的混乱精神洪流,强行引导、压缩,投入灵魂深处那簇微弱却顽强的【心火】之中!

“嗤——!”

如同冷水滴入滚油,剧烈的冲突在她意识核心爆发!心火疯狂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那些负面情绪如同最猛烈的毒焰,灼烧着她的意志,试图将她拖入永恒的疯狂。

痛苦!难以形容的痛苦!比肉体的伤痛强烈千百倍!

但林清清死死守住了灵台最后一点清明。她想起了镜中林铃沉睡的身影,想起了秦厉最后的牺牲,想起了自己必须要走下去的路!

“守护……我要守护……”

这个执念,成为了风暴中永不沉没的礁石。

在心火的灼烧下,那些混乱的、充满恶意的精神杂质被一点点煅烧、剥离,化为虚无。而其中最精纯的、属于那些遇难者不屈的求生意志、对同伴的眷恋、乃至最后时刻对湮灭的愤怒与不甘……这些相对“中性”或“正向”的精神本质,竟然被心火艰难地吸收、同化!

【心火】的光芒,在经历最初的黯淡摇曳后,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在炼化了大量精神“燃料”后,变得更加凝实、纯粹、坚韧!那光芒中,隐隐多了一丝历经劫难而不磨的沧桑与厚重感!

不知过了多久,当林清清再次睁开双眼时,那双异色眼瞳中虽然充满了疲惫,但深处却燃烧着一种更加内敛、更加坚定的光芒。

脑海中的声音依旧存在,但不再能轻易撼动她的心神。它们仿佛变成了遥远的背景噪音,虽然嘈杂,却已无法再引起她内心的波澜。

她成功地将这致命的污染场,变成了淬炼自身意志与心火的……熔炉!

她看向前方。拾荒者已经瘫倒在距离出口不远的地方,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着,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显然还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林清清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她没有伸手去扶,只是平静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安定人心的力量:

“声音,只是声音。它们伤不了你,除非你允许。”

拾荒者猛地抬起头,乱发下那只布满血丝的灰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同样年轻、同样伤痕累累的女孩,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从那片连他都无法承受的精神地狱中恢复过来,甚至……似乎变得更加强大?

林清清没有解释,只是看向那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出口。

“出口就在前面,走吧。”

她迈步,率先向着光芒走去。步伐稳定,背影挺直,仿佛刚才经历的那场灵魂淬炼,只是拂过肩头的一缕微风。

拾荒者看着她的背影,浑浊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除了麻木、痛苦和偏执之外的情绪——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希望?

他挣扎着,蠕动着下身,跟上了那个仿佛能照亮这片永恒黑暗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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