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九年,六月十六。
今年的梅雨季节来得格外早,南京城笼罩在一片朦胧烟雨中。淅淅沥沥的雨丝敲打着皇城的琉璃瓦,顺着飞檐滴落成帘。
总帅府,议事厅内,烛火通明,驱散了江南特有的湿冷。
林天端坐主位,一身青布长衫。在他面前,摊开着一幅巨大的江南舆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山川城池。史可法、韩承、张慎言等内政大臣分坐两侧,神情肃穆。
经略,这是拟定的新式学堂章程。韩承将一份文书推到林天面前。
按照您的意思,首批将在南京、苏州、杭州三地设立官办学堂,招收十五至二十岁学子,教授算学、格物、兵法、农政等实学。
史可法捋着花白胡须,眉头紧锁:“经略,此举是否过于激进?科举取士毕竟是祖宗成法,如今另立学堂,恐会再惹争议啊。”
殿内一时寂静,只闻雨打窗棂声。众官员交换着眼神,显然都是心存疑虑。
林天正要开口,,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亲兵统领浑身湿透,快步走进,将一份密封军报高高举起。
“经略,山东八百里加急!”
“呈上来。”林天接过军报,拆开火漆,快速浏览。
他的手指在军报上轻轻敲击,脸上渐渐露出笑意。
好消息。他将军报传给众人,声音中带着难得的轻松,周镇与王五在青州大破多铎,吴三桂阵前倒戈,清军溃退德州。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几名心腹幕僚交头接耳,脸上难掩喜色。
史可法接过军报细看,忍不住拍案叫好:好!此战大振我军威!那吴三桂......倒也算迷途知返。
林天却收敛笑容,正色道:史公此言差矣。吴三桂开关迎虏,致使中原沦陷,我汉家万万百姓遭难。今日倒戈,不过是形势所迫,岂可轻易原谅?
韩承点头附和,声音冷峻:“经略明鉴。此人首鼠两端,今日能叛清,来日未必不会叛我。观其行径,不过是见风使舵罢了。
但眼下山东战事正紧,此人还有用处。林天沉吟片刻,来人,取纸笔来。
亲兵立即备好文房四宝。林天提笔蘸墨,略一思索,便开始给周镇回信。
周镇吾兄:青州大捷,闻之欣慰。吴三桂阵前倒戈,虽有助于战局,然其昔日罪孽,不可轻恕。吾弟亦不能代表天下汉家百姓单方面原谅他。不过,吾兄可代为转告,他若真有意戴罪立功,当在抗虏大业中奋勇杀敌。待天下平定之日,林某必给他一个妥善安置,但若要天下人忘却其开关之罪,绝无可能......
史可法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叹道:“经略处事,当真恩怨分明。只是......”
“只是什么?”林天搁下笔,目光如炬,“史公是担心我太过苛刻,会寒了降将之心?”
“老夫确有此虑。”
林天站起身,走到殿中:“对真心归顺者,我自当以诚相待。但吴三桂不同,他手上沾着太多同胞的鲜血。若是连这等大罪都能轻易饶恕,我们与那些是非不分的昏官何异?”
他挥手让亲兵立即发信,转身面对众人。
继续说学堂的事。史公的顾虑不无道理,但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如今我大明百废待兴,急需实用之才。光靠四书五经,能造出胜过红衣大炮的利器吗?能算出漕运损耗吗?能训练新式陆军吗?
不待众人回复,林天转身走到舆图前,手指划过江南各府,语气坚定。
首批三所学堂只是开始。一年之内,我要在应天、镇江、常州、松江等十府全部设立新式学堂。三年之内,新式学堂要覆盖整个南直隶。
韩承补充道:按照规划,学堂不仅要招收士子,还要面向匠户、军户子弟。特别优秀的,可以保送进入匠作营深造。
“匠户子弟也能入学?”史可法大吃一惊,手中的茶盏险些跌落,“这......这未免太过......”
太过什么?林天转身直视史可法,宋应星、张继孟这些大匠,哪个是科举出身?他们的学问,比那些只会吟风弄月的举人进士差吗?史公可知道,正是这些匠人改进的一系列军备,才让我们在青州大败多铎!”
史可法被怼得哑口无言。
林天语气稍缓:史公,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你要明白,如今的大明已经不是从前的大明了。我们要面对的敌人,是凶悍的八旗铁骑,是西洋人的坚船利炮。若不思变革,就是死路一条。
这时,厅外又有人求见。来的是机器总局统筹宋应星,他一身工匠短打,袖口还沾着些许油污。
“经略,蒸汽机又有进展了!”宋应星兴奋地报告,顾不上行礼,“按照您提的点子,我们改进了活塞密封,现在能维持更长时间运转了!”
林天顿时来了兴趣:走,去看看!
一行人穿过雨幕,来到皇城西侧的匠作营。巨大的工坊内,热气蒸腾,那台蒸汽机正在轰隆作响,通过传动装置带动着几台织机运转。虽然偶尔还有漏气声,但整体运行已经稳定了许多。
“好!”林天仔细观察后称赞道,转头对宋应星说,“不过还要继续改进。等周青从吕宋弄回橡胶,密封问题应该能彻底解决。”
宋应星连连点头:经略放心,我们已经着手设计更大的锅炉,按照现在的进度,或许下个月就能造出新一代样机。将来不仅可以带动织机,还能用在船上。”
“船上?”史可法疑惑地问,他实在难以想象这个铁疙瘩如何能让船行驶。
林天笑道:史公想象一下,若战船不靠风帆,不靠人力,只靠这蒸汽机驱动,日夜不停,逆风逆流也能航行,该是何等光景?
史可法目瞪口呆,显然无法理解这种超前的设想。
他绕着机器走了两圈,摇头叹息:“这......这真是闻所未闻。”
视察完匠作营,众人回到总帅府继续议事。雨水还在不停地下着,殿内的烛火摇曳不定。
这时,又一份军报送到。
经略,水师提督沈廷杨来报,舰队已在舟山完成休整,随时可以北上支援山东。
林天沉思片刻:告诉沈廷杨,暂时按兵不动。山东战事已有转机,水师留着还有大用。
他走到巨大的海图前,手指点在登州位置:等多铎败退,我们要趁机收复登莱,打通海路。到时候,水师就是关键。
韩承突然想起什么:经略,推行新式学堂需要大量教员,如今人才匮乏,该如何是好?
先从军中抽调。林天果断道,让那些识字的老兵暂时担任教习。另外,发榜招贤,不分出身,只要有真才实学,一律重用。
史可法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道:经略,如此大刀阔斧的改革,恐怕会引起士林反弹。江南乃是文教重地,读书人最重科举正途......
那就让他们反弹好了。林天冷冷道,非常时期,没时间跟他们慢慢讲道理。愿意为新政效力的,我自当重用。顽固不化的,就让他们抱着四书五经等死吧。
这话说得极重,殿内一时寂静。
林天环视众人,语气稍缓:诸位,我知道你们中有人对我的做法心存疑虑。但请你们想想,自崇祯爷殉国以来,我们经历了多少艰难?北京沦陷,中原涂炭,亿万百姓流离失所。若是还抱着老一套不放,大明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他走到议事厅门前,望着窗外绵绵细雨:
这一系列新政,不是为了我林天自身,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大明江山。即便千夫所指,我亦往矣。
韩承率先起身:经略苦心,我等明白。这新政,韩某定当全力推行。
史可法沉默良久,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终于长叹一声:“既然经略心意已决,老夫......尽力而为便是。”
林天转身,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韩承,你负责统筹新政推行,慎言,你辅助韩承。史公,士林那边的安抚就拜托你了。
众人领命而去后,林天独自站在屋内,望着北方出神。雨势渐小,但天色依然阴沉。
亲兵统领轻声问道:经略是在担心山东战事?
林天摇头:周镇和王五都是良将,山东局势我已经不担心了。我是在想,这新政一旦推行,我们与这些旧士绅之间的矛盾恐怕会更加尖锐。
经略何必担心这些腐儒?他们还能翻天不成?”
你不懂。林天轻叹,改革最难的不是制定新法,而是改变人心。这江南数百年的积习,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他走到案前,拿起方才写给周镇的信副本,又看了一遍。
就像这吴三桂,我能用他,却永远不能信他。新政也是如此,我能强行推行,却难保不会有人阳奉阴违。
雨渐渐停了,一缕阳光顽强地透过云层,照进厅内,在青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天望着那缕阳光,眼神逐渐坚定。
但该做的事,总要有人去做。传令下去,三日后在朝天宫举行新政发布会,我要亲自向江南士民阐明新政要义。
“是!”亲兵统领躬身领命,快步离去。
林天走到屋外,深深吸了一口雨后的清新空气。望着远处逐渐清晰的南京城轮廓,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这座千年古都,即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变革。
帅府外的市井喧嚣隐约可闻,林天知道,那里有期盼改变的百姓,也有固守旧制的士绅。新学的推行注定不会一帆风顺,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经略,韩大人派人送来新政细则,请您过目。”一名文吏捧着文书匆匆走来。
林天接过文书,仔细翻阅。上面详细列出了新式学堂的课程设置、招生标准、师资配备等具体事项。他满意地点点头,提笔在几处做了修改。
“告诉韩承,就按这个办。另外......”他顿了顿,补充道,“在招生简章中特别注明:贫寒子弟可申请助学银两,成绩优异者另有奖赏。”
“是。”文吏记录后退下。
林天独自站在府前台阶上,远眺着这座即将因他而改变的城市。
他知道,从今天起,大明学子的命运将走向一个全新的方向。而他,就是那个执棋人。
夕阳的余晖终于冲破云层,将整座南京城染成金色。林天转身步入帅府,他的影子在夕阳下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