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阶梯教室里，大部分学生都在林清浅那冰冷又极具穿透力的声音中昏昏欲睡，或者低头玩着手机。
只有后排靠窗的这个角落，正在进行着一场价值近三百万的无声战役。
高深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苏挽晴，这个平时安静得像空气一样的女同学，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操控着那个天文数字般的账户。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跳动，时而急促如雨打芭蕉，时而舒缓如清泉流石。
“哥……她……她这是在干嘛啊？”高深又一次忍不住用气音问莫测。
他看到苏挽晴在5.18元的位置上挂了几个百手买单，成功构筑了第二道防线后，又开始用那些17手、33手、58手的零散单子，去一点点地啃食5.19元上的卖单。
这套路，他刚刚见过。
可问题是，这效率也太慢了吧！
已经过去快二十分钟了，账户里的资金，好像才用掉了不到五十万。
剩下那两百多万，按这个速度，得到猴年马月才能买完？
“别急，看戏。”莫测的声音很平静，目光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苏挽晴的笔记本屏幕。
他看到的，和高深看到的，完全是两个世界。
高深看到的是蜗牛爬一样的买入速度。
而他看到的，是一场教科书级别的、针对流动性枯竭个股的吸筹操盘。
苏挽晴的每一次敲击，都不是随意的。
她在用那些零散的小单，持续不断地给市场一个信号：这只股票，在5.19元这个位置，有资金在持续不断地买入，但买盘的意愿似乎并不强烈。
这种“不强烈”，是她刻意营造出的假象。
目的，就是为了麻痹盘中其他的交易者。
让他们觉得，这不过是某个散户或者小机构在小打小闹，完全不成气候。
从而，那些持股的散户，就不会因为看到大资金入场而选择惜售，甚至会因为股价迟迟无法突破5.19元而失去耐心，选择将手中的筹码卖出。
而这些卖单，无论砸向5.19，还是砸向5.18，都会被苏挽晴提前布置好的网兜，尽数收入囊中。
这不叫交易。
这叫艺术。
温水煮青蛙的艺术。
“可是……哥……”
高深还是不理解：
“她这么一点一点买，万一突然来个大单，直接把股价拉上去了，我们不就傻眼了吗？剩下的钱，就得用更高的价格去追了啊！”
高深的问题，问到了点子上。
这也是这种操盘手法的最大风险。
莫测笑了笑，反问他：“那你觉得，这只股票，现在这个阶段，会有大资金突然冲进来，不计成本地拉升吗？”
高深愣住了。
他看了一眼那半死不活的分时图，还有那可怜的只有0.2%的换手率。
成交额半天才挪动几万块。
死气沉沉，跟一潭死水没什么区别。
这种股票，狗都不理。
怎么可能会有大资金突然冲进来当解放军？
除非，那资金的脑子被门夹了。
“好像……不会。”高深挠了挠头，有点明白了。
“所以，她现在要做的，不是和谁抢时间，而是用最低的成本，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尽可能多地拿到筹码。”
莫测解释道：“她的对手，不是时间，而是盘口上那些耐心有限的散户。”
就在他们说话的这几分钟里，盘面上又发生了新的变化。
5.19元位置上的卖单，在被苏挽晴用小单啃食得差不多之后，卖盘上方的抛压开始变得稀薄起来。
苏挽晴没有丝毫犹豫，故技重施。
又是几笔百手买单，精准地挂在5.19元，构筑了第三道“网兜”。
随后，她又开始用那些奇奇怪怪的零散买单，去骚扰5.20元上的卖盘。
整个上午，她就像一个极具耐心的猎手，不断重复着“筑墙-撒网-钓鱼”的流程。
时间临近上午十一点，账户里近三分之二的资金，约一百八十万，已经悄无声息地变成了弘业股份的筹码，而股价，始终在5.22元以下窄幅震荡，如同被催眠。
高深从一开始的心惊肉跳，到后来的麻木，最后甚至看得有点犯困。
太磨叽了。
他感觉自己看的不是惊心动魄的股市搏杀，而是一场长达一个多小时的慢直播，直播内容是：如何用镊子把一卡车的钱，塞进一个存钱罐里。
时间，悄然来到上午十一点二十八分。
距离上午休市，只剩最后两分钟。
讲台上，林清浅的课程也接近尾声：
“……记住，任何脱离了基本面的价值增长，都是空中楼阁。市场的狂热，终将归于理性的……”
就在这时，一直保持着机器人般操作节奏的苏挽晴，突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高深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他看到苏挽晴的视线从盘口上移开，落在了账户信息的可用资金那一栏。
资金还剩九十多万。
“哥，要休市了，钱还没买完呢！”高深急了，声音压得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
苏挽晴没有理他，她只是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然后，她的手指动了。
她做的第一件事，是点开了“撤单”界面。
“ctrl+d”。
一键撤单。
【确认撤销所有买入委托？】
【确认】！
屏幕上，之前她在5.19、5.20元等各个价位挂好的那些几十手、上百手的“网兜”，在一瞬间，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趣！她干嘛？！”高深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自断后路啊这是！网都收了，还怎么接盘？”
莫测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收网？不，这丫头是要炸鱼。
她比他想象的，还要狠，还要懂市场的G点。
只见苏挽晴切换回买入界面。
买入价格：5.26元！
这个价格，直接比当前5.21的市价，高了五个价位！
然后，她看了一眼剩余的九十多万资金，心算一秒，直接在“买入数量”一栏，敲下了一个精确到个位数的数字。
股！
总金额，接近九十万！
梭哈！
“确认”键被她毫不犹豫地按下！
“轰——！”
仿佛一声无声的巨响，在同花顺的盘口上炸开！
一笔接近两千手的巨额买单，以一种不讲任何道理的蛮横姿态，瞬间将卖一5.22，卖二5.23，卖三5.24，卖四5.25……
这四个价位上所有挂着的卖单，齐刷刷地全部扫光！
成交明细里，一长串红色的成交记录疯狂刷屏！
整个弘业股份的分时图，那根原本像心电图一样平稳的白线，在最后这一分钟，被硬生生地拽了起来，形成一个接近九十度的陡峭夹角！
5.23…
5.24…
5.25…
5.26！
这还不算完！
苏挽晴这笔近九十万的“点火”买单，像是在一锅平静的油里，丢进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盘面上，原本死气沉沉的氛围瞬间被激活！
一些潜伏已久，或者一直用软件监控盘口异动的市场资金，瞬间发现了这只僵尸股的异动！
“什么情况？有资金点火了？”
“淦！这死鱼股怎么动了？有人抢筹！”
“追！快追！”
市场的情绪瞬间被点燃！
几乎在苏挽晴完成扫货的下一秒，盘面上开始涌现出无数几十手、上百手的跟风买单！
这些资金疯狂抢筹，直接把股价从5.26元，继续向上猛推！
5.27…5.28…5.29…5.30！
“叮铃铃——”
下课的铃声响起。
弘业股份的股价，最终定格在5.30元，涨幅+0.76%！
整个阶梯教室，安静得落针可闻。
高深张着嘴，整个人已经石化了。
他看着苏挽晴笔记本电脑上的K线图，那根在最后一分钟被暴力拉起的阳线，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他的脑海里。
莫测的视线，则落在了账户详情上。
【持仓股票：弘业股份（）】
【持仓数量：519，400股】
【平均成本：5.22元】
【持仓市值：2，711，268.00元】
【可用资金：79.39元】
漂亮！
莫测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抑制不住的弧度。
平均成本，不多不少，正好卡死在他要求的5.22元。账户资金，几乎被榨干到了极致。
最关键的是，她在完成吸筹的同时，还顺手点燃了市场的引线。
这块璞玉，今天，被他亲手开光了。
苏挽晴合上了笔记本，那张清秀的脸上，因为长时间的专注而泛起一丝健康的红晕。
她转过头，那双清泉般的眸子看着莫测，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询问和期待。
莫测看着她，也笑了。
“洒洒水啦，”他学着她之前的语气，慢悠悠地吐出四个字，“活儿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