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山看向吴秀莲的眼神中,全是恨铁不成钢。
可比起恨吴秀莲,他其实更恨他自己。
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很多钱,恨自己为什么当初就同意了这门婚事。
恨自己还小的时候,当长辈们对妹妹说以后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时,自己为什么不冲上去告诉妹妹,这样的话不对,你千万不要听。
他甚至有些恨自己的父亲和二叔,他们从前也对母亲和婶婶动过手。
而母亲和婶婶那时候是怎么做的?
她们最后还是选择原谅,并说下那句常说的话。
“两口子床头打架床尾和,日子总还得过下去。”
吴山看着面前的妹妹。
在那一瞬间,母亲和婶婶的脸开始与她重合。
吴山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只问出一句话:
“妹子,从前的事你不要想,以后的事你也不用管。”
“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回家?”
沉默……长久的沉默……
在这令人喘不上气的沉默中,吴秀莲最终还是选择了摇头拒绝。
外面的雨似乎下得更大的了,大到淹没了所有人的哭泣声。
吴山垂在身侧的双手都在颤抖。
“你……不要后悔……”
吴山猛地推开店门,再不回头地冲进了雨幕之中。
钟冥想要伸手去拉跑出门的吴山,身体却在走出店门的瞬间再次漂浮了起来。
直到一声鸡鸣传来,钟冥才从空中掉落。
就在身体即将要接触到冰冷的地面时,钟冥猛地睁开了眼睛。
心脏‘嘭嘭’地跳动是那样的明显。
这时钟冥才反应过来,原来方才的一切竟然都是梦。
可……那真的只是梦吗?
在床上缓了五六分钟后,钟冥的意识才总算完全清醒。
直到这里钟冥才惊觉,自己的后背竟然已经全被汗水浸湿。
伸手拿起放在枕边的手机,上面的时间显示现在是四点零五分。
今天还要去火葬场,钟冥索性直接换好衣服起床。
用冷水洗了把脸,钟冥此时的头脑无比清醒。
想着昨天接到的委托,钟冥给祝平安打去了电话。
‘嘟’声响了四五下,祝平安明显没睡醒的声音从听筒中传了过来。
“嗯……师哥……怎么了?”
钟冥从冰箱里拿了瓶红牛,见对方接了电话就直接说了正事。
“平安啊,我有个事情得麻烦你跑一趟。”
……
二十分钟后,钟冥开着车到了沈家。
等到陈哥也来了后,两人便将吴秀莲请进了棺材之中。
跟着一起去火葬场有两个人,一个是孝子沈立支,另一个则是吴秀莲的侄子吴思远。
两人没有一起上灵车,而是由吴思远开着车跟在钟冥他们的后面。
去火葬场的路上,吴思远还是替自己父亲劝了下沈立支。
“我说弟弟啊,这下葬的事情你还得考虑一下。”
“我爸那人说话是冲了点,可道理却是没错。”
“你爸从前是怎么对我姑的,我爸昨天晚上也都跟你说了。”
“咱们俩个呢虽然是一起长大,我倒也不是非得勉强你什么。只是希望你一定要三思,多少还是要顾及下我姑的意愿。”
沈立支自打接了点心铺后便把烟给戒了。
如今他这心里实在是烦得厉害,顺手拿起吴思远的烟盒,抽出一根就叼在了嘴里。
随着打火机的靠近,久违的烟气窜进了沈立支的气管。
一股难以形容的恶心感从腹部向上翻,沈立支在连续两个干呕后,直接吐在了车里。
‘吱——’
吴思远赶紧将车停到了路边,打开双闪后,伸手拍了拍沈立支的后背。
“怎么了这是?晕车了?”
好在两人出门前,吴思远的媳妇给他们在车上放了保温杯。
吴思远赶紧拧开保温杯盖递到了沈立支的面前:
“来,赶紧漱漱口再喝点水。”
“你说你也真是的,没事怎么还摸上烟了,多少年都不抽了的。”
沈立支此时已经停止了呕吐。
他没有接过吴思远递过来的水杯,只盯着车内被自己弄脏的地方发起了呆来。
吴思远看着自家弟弟这个模样,叹了口气后也闭上了嘴。
下车将副驾门打开,吴思远直接把沈立支拉了出来,让他先在后座上等着。
地垫被拉了出来,用水随意冲了冲后就塞进了后备箱。
其他的地方用湿纸巾一擦便就干净了。
吴思远倒也没使劲收拾,等完事了再找个洗车店就行,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浪费时间。
好在钟冥开的是灵车本身就压着速度,吴思远很快就赶上了对方,横竖是没耽误事情。
火葬场的李师傅见到钟冥又来了,对着他一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
他们来得早,没一会儿的功夫吴秀莲就被推进了炉子。
沈立支全程都低着头,所有手续都是吴思远跟着钟冥办理的。
返程时,钟冥看向抱着骨灰盒的沈立支:
“一定要抱好了,不要走神给摔了。”
也不是钟冥非得嘱咐这么一句,主要是沈立支这个样子实在是让人看了就觉得不放心。
好在路上并没发生什么状况。
只是在车子离村口不远时,沈立支突然对着吴思远开了口:
“哥,要是……要是我这次没听大舅的,你们会不会因为这个就跟我生疏了?”
吴思远没有接沈立支的话。
事情到底还没有最后发生,没有人知道最终会是什么情况。
他们保持着一种诡异的沉默,一直将车开回了沈家。
沈立支从车上下来,将骨灰盒请到了供桌上。
上香、磕头、烧纸,每一步都很顺利的完成。
沈立支跪在供桌前,心里默默念叨。
妈,您没有生我的气,对不对?
见沈立支一直跪在那里不肯起来,亲戚中有人上前将他搀了起来。
“立支啊,我知道你伤心,可现在家里都是事,你媳妇还病了,你可得赶紧打起精神来才行。”
沈立支自己也明白:
“叔儿,我知道,您放心吧。”
沈立支擦了把脸上的泪,正准备去干别的时,几个人从外面跑了进来。
“沈立支,你家打墓的活我们可接不了了。”
看着几人满头的大汗,沈立支赶紧问道:
“四哥,你们这是怎么了?为啥不能给我家打墓啊?”
四哥似是想起什么可怕的事,直接一拍大腿:
“你们家祖坟……闹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