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的严令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下又添了一把猛火,帝国庞大的官僚机器与隐秘的监察系统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疯狂运转起来。廷尉府的干练狱吏、各郡的严守、以及隶属丞相府直接调遣的黑冰台秘探,如同无数只嗅觉敏锐的猎犬,扑向了以东郡为中心,辐射原六国故地的广阔区域。一张无形而致密的大网迅速收紧,重点罩向了那些早已被标记的旧贵族遗孽。
压力首先在东郡本地显现。被集中看管起来的那些役夫、兵卒,在廷尉府专业吏员的反复盘诘、隔离审讯乃至必要的“严刑”威慑下,原本看似铁板一块的沉默被逐渐打破。一些细微的、曾被忽略的线索开始浮出水面。
一名负责在陨石坑外围警戒的年轻士卒,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终于颤抖地回忆起,在陨星坠落后的第二个夜晚,他曾隐约听到封锁线外的树林中传来过几声异常的夜枭啼叫,其频率与寻常有所不同,但当时并未在意。另一名负责搬运小块陨石碎片的役夫则提到,在“刻字”被发现的前一天,他曾看到两个穿着普通农夫衣衫,但脚上鞋子却相对干净整齐的生面孔,在封锁区附近徘徊,自称是好奇来看“天火”的远方行商,问了几句关于陨石大小和看守情况的话。
这些零碎的线索,单独看来并无太大价值,但当它们被汇集到黑冰台经验丰富的分析人员面前时,便开始呈现出不同的意义。结合各地密探反馈的信息,一个模糊的轮廓逐渐清晰。
几乎在同一时期,楚地九江郡的黑冰台暗桩传回密报:当地一个与旧楚项氏家族有着千丝万缕联系、平日里以经营漆器为掩护的商号,在陨星事件前后,资金流动异常频繁,曾有大笔来路不明的金钱流入,随后又分散支付给了一些身份不明的游侠和方士。并且,该商号的一名核心成员,在陨星坠落前数日,以“收购生漆”为名,离开了九江郡,其行踪路线,经过核对,竟与通往东郡的方向高度吻合!
与此同时,从齐地传来的消息也印证了这一点。潜伏在临淄的密探发现,当地几位着名的、对秦廷抱有敌意的旧贵族遗老,在其秘密聚会中,曾有人酒后失言,提及“天助我也”、“刻木记事不如刻石惊天”等语,虽未明指,但其时机与语境,令人不得不将其与东郡事件联系起来。
廷尉府在东郡的审讯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一名原本嘴硬的、负责夜间看守陨石坑的低级军官,在持续的疲劳审讯和心理攻势下,精神防线终于崩溃。他供认,在“刻字”被发现的那天凌晨,他曾在瞌睡中被一丝极其轻微的、类似金属刮擦岩石的声音惊醒,但当时雾气弥漫,他起身查看时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只以为是错觉,因怕担失职之责而未上报。而根据他的描述,那个时间段,正好与楚地暗桩提供的、那名可疑商号成员可能抵达东郡的时间段存在重叠!
所有的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被李斯在咸阳丞相府中,用冷静而锐利的目光,一一串联起来。
真相已然大白。
根本没有什么天意示警,更没有鬼神刻字。这完全是一场精心策划、利用天降异象来实施的、旨在惑乱人心、动摇国本的政治阴谋!而策划并执行这一切的,正是那些对秦帝国恨之入骨、无时无刻不想着复辟故国的旧贵族遗孽!他们敏锐地抓住了陨星坠落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派出精通武艺或擅长伪装的死士,利用夜色和守卫的疏忽,潜入封锁区,用特制的工具在那块灼热的陨石上,刻下了那恶毒的七个字!
其目的,就是要借助人们对“天意”的迷信,将这人为的诅咒包装成上天的预言,以此煽动民众恐慌,鼓励六国遗民反抗,最终实现他们“地分”的复辟梦想。
“果然是他们…”李斯放下手中汇集了所有线索的最终报告,眼中寒光四射,嘴角却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找到了敌人,就好办了。他最不怕的,就是这种摆在明处(虽然隐藏很深)的敌人。接下来,就该是犁庭扫穴,让这些不知死活的遗孽,为他们愚蠢的行为,付出乃至整个家族为之陪葬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