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斯致力于消化韩赵魏三晋之地,并警惕着六国贵族暗流之时,遥远的北方,燕国的太子丹,正陷入极大的焦虑与恐惧之中。
秦军灭赵亡魏,势如破竹,兵锋已直指燕国南境。燕国弱小,多年来在齐、赵、秦等强国的夹缝中求生,如今最强的屏障赵国已灭,燕国如同暴露在虎狼利爪下的羔羊,随时可能覆亡。
燕丹与秦王嬴政年少时曾同在赵国为质,有过一段交情。但彼时境遇相似,如今却已是云泥之别。嬴政成了睥睨天下的霸主,而燕丹则成了朝不保夕的亡国太子。这种巨大的落差,以及深知嬴政性格的狠戾,让燕丹彻底放弃了幻想。他明白,求饶、称臣,或许能延缓一时,但绝无法改变燕国最终被吞并的命运。
绝不能坐以待毙!
燕国宫廷内,太子丹与他的心腹们,包括太傅鞠武,正在密议。鞠武老成持重,建议“西约三晋(指代地及可能残存的抵抗力量),南连齐楚,北媾匈奴”,合纵抗秦,以缓其兵。但燕丹认为此计旷日持久,远水难救近火,且三晋已残,齐楚畏秦,匈奴不可信,合纵之事,希望渺茫。
“秦兵旦暮渡易水,则虽欲长侍足下,岂可得哉?”燕丹语气急促,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光芒,“必须行非常之法,方可存燕!”
他心中已然有了一个极其冒险,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计划——**刺杀秦王嬴政!** 只要嬴政一死,秦国必然内乱,至少能赢得喘息之机,甚至可能引发山东各国再次合纵攻秦!
然而,刺杀秦王,谈何容易?嬴政身边护卫森严,寻常刺客根本无法近身。必须找到一个胆识过人、武艺高绝,并且愿意为此牺牲的勇士。
就在这时,一个名叫田光的人被推荐给了燕丹。田光是燕国处士,年长老成,以智勇着称。燕丹对他极为恭敬,以国士之礼相待,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恳请田光谋划。
田光感其诚意,但自认年迈,精力已衰,难以担当如此重任。他向燕丹推荐了另一位勇士——**荆轲**。
“荆卿乃卫国人,好读书击剑,为人沉深豪迈,乃当世奇士,可担此大任。”田光说道。
燕丹大喜,恳请田光立刻引见。田光应诺,告辞而出。然而,就在见荆轲之前,这位老义士做了一件决绝之事——他拔剑自刎了!以此举动来激励荆轲,并表明此事绝密,他以死明志,绝不会泄露分毫。
荆轲听闻田光死讯,又见太子丹涕泣跪请,以国士待之,心中激荡,终于应允了这桩惊天动地的刺杀计划。
但荆轲并非鲁莽之辈。他提出,要接近秦王,必须要有能取信于他的礼物。他索要两样东西:一是秦国叛将樊於期的人头。樊於期因得罪嬴政,逃到燕国避难,嬴政悬赏千金、万户封邑购其人头。若献上樊於期之首,必能取信于秦王。二是燕国督亢地区的地图。督亢是燕国最富庶的膏腴之地,献上督亢地图,象征燕国愿献地臣服,足以让贪恋土地的秦王动心,亲自接见。
太子丹闻言,陷入两难。樊於期穷途末路来投,杀之不仁。但为了刺秦大业……他犹豫不决。
荆轲知太子丹不忍,竟私下去见樊於期,陈说利害:“秦王对将军,可谓狠毒至极,父母宗族皆为戮没,今又悬赏重金购将军之首,将军将何以自处?”樊於期仰天长叹,涕泪交流:“每念及此,痛入骨髓,顾计不知所出耳!”荆轲于是将刺秦计划告知,言明需借其头颅一用。樊於期闻言,毫不迟疑,扼腕顿首曰:“此臣日夜切齿腐心也,今乃得闻教!”遂自刎而死。
太子丹闻讯,伏尸痛哭,但事已至此,只得将樊於期头颅函封。又遍求天下利刃,得赵人徐夫人匕首,淬以剧毒,以试人,血濡缕,无不立死。然后将匕首卷于督亢地图之中。
同时,太子丹为荆轲配了一名副手,名叫秦舞阳,此人年十三就杀人,勇悍非常,燕人不敢忤视。
一切准备就绪,荆轲却似乎并不急于动身,他在等待一个真正的帮手。太子丹见荆轲迟疑,疑其反悔,出言催促。荆轲怒道:“往而不返者,竖子也!提一匕首入不测之强秦,之所以暂留,乃待吾客与俱。今太子既疑,请辞决矣!”
于是,荆轲与秦舞阳,带着樊於期的人头和淬毒匕首的督亢地图,踏上了前往咸阳的不归路。
太子丹及众宾客皆白衣白冠,送至易水之上。好友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声调悲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闻者无不瞋目,发尽上指冠。悲歌慷慨之声,在易水寒风中回荡,预示着一段惊心动魄的历史,即将在咸阳宫中上演。
而此时的咸阳,尚沉浸在连灭三国的赫赫武功之中。秦王嬴政听闻燕国惧其兵威,遣使献上叛将头颅和督亢地图,意欲臣服,心中志得意满。他下令,在咸阳宫举行盛大朝会,亲自接见燕国使者。
李斯作为御史大夫,位列朝班。他虽不知燕国使者具体何人,所献何物,但本能地觉得,燕国在此刻遣使,未免太过突兀和恭顺。以太子丹的性格,以及燕国面临的绝境,真的会如此轻易屈服吗?他心中隐隐升起一丝警惕,但见嬴政兴致正高,且接见使臣乃常例,便也未在多言,只是打定主意,朝会之时,需多加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