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夜风穿堂,吕布挥手屏退家丁,玄甲与严夫人的白狐披风在烛火中交映
他推开内室雕花门,指尖掠过妻子鬓角说道:“心兰,我已将崔先生已安置在东厢暖阁。”
吕布顺手取下她发间玉簪,青丝如瀑垂落,“你连日操持犒军事务,眼底都熬青了。”
严夫人由他扶着坐在榻沿,含笑嗔道:“夫君倒会说我,自己甲胄都未解。”
话音未落,吕布已单膝跪地为她褪去绣鞋,掌心裹住冰凉的足尖说道:“那群莽汉灌酒闹得凶,我要是不镇着,他们怕是要掀翻屋顶。”
吕布走入客厅内忽然抽走她手中未写完的东西。
“蓝琦睡前扯着你的帕子不放,奶娘哄了半晌。”
吕布吹熄床头的雁足灯,惟留窗棂透进一缕月光,“明日卯时便要启程,再不歇息,当心我的女儿耍赖——”阴影中传来衣料摩挲声,“抱着你不让起身。”
月光淌过榻边,吕布将严夫人往暖褥里拢了拢,自己解甲的动作却顿了顿——玄甲片蹭着锦缎,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严夫人伸手按住他解系带的指节,指尖触到甲胄内侧磨出的薄茧说道:“夫君这副玄甲,肩甲处的皮革松了,明日启程前,我让裁衣坊的师傅来缀两针。”
吕布喉间低笑一声,干脆丢开甲胄,俯身将脸埋在她颈窝,胡茬蹭得人发痒说道:“偏不要外人碰。”
他手掌覆在她后腰,隔着软缎按了按,“你揉的比谁都好,那年五原郡城外,不也是你用绢布一层层裹好我肩伤?”
她被痒得缩颈,却反手搂住他脊背,摸到甲胄卸下后露出的旧疤
“那回是伤,这回是磨。”严夫人指尖轻轻蹭过疤印,声音软得像榻上的云絮,“明日返回郡城,记得把我缝的棉衬垫在甲胄里,别嫌臃肿——就像今日你还脱衣服,你若冻着,蓝琦回来要哭着扯你战袍。”
吕布闷笑出声,翻身将人圈在臂弯,让她枕着自己的小臂说道:“知道了,我的夫人。”月光落在吕布的侧脸,把眉峰的棱角柔化了几分,
烛火摇曳,吕布忽然俯身将严夫人拦腰抱起,玄甲与她素白裘衣在光影中交叠
“心兰,该歇了。”他大步流星踏过散落的竹简,战靴踢开碍事的蒲团,“明日卯时便要拔营返城,路上颠簸几十里,你哪禁得起这般熬。”
严夫人轻呼一声揽住他脖颈,发间玉簪金穗扫过他下颌疤痕。
穿过锦屏时吕布忽驻足,鼻尖蹭过她云鬓坏笑道:“怎有崔质文书上的墨臭?”不等回答便用披风裹紧她。
“闭眼。”掌心覆上她眼帘,声音沉如铁石相叩,“若让我发现你半夜又起身核账——”喉间滚出低笑,“便把你那算盘珠子串成项链,日日让你戴在颈上。”
严夫人蜷进他怀中时,窗外巡夜梆声正响过。
月光漫过交缠的衣带,将玄甲素裳融成一片青铜色的暖意,惟闻雪粒轻叩窗纸声。
卯时三刻,九原吕氏老宅庭院中槐树上的霜雪挂满枝头。
吕布推门踏霜而出,玄色单衣在朔风中猎猎作响。
他沉腰立于老槐下,拳风惊起檐角寒雀,臂间旧疤随动作起伏如虬龙盘铁。收势时长啸裂空,呵出的白气在晨光中结成冰晶。
吕父拄着拐杖倚着门框,桃木杖轻叩青石阶震落霜花说道:
布儿这拳脚,武艺比去岁更精进三分。老人喉间滚出砂石般的笑声,
吕布(反手抽出腰间匕首,寒光钉入老槐三尺)说道:
阿爹眼毒。他腕劲一抖,刃尖挑落凝霜的枯叶,
吕父颤巍巍抛来一坛浑酒,泥封在晨雾中划出弧线
吕布拍开酒坛痛饮,酒浆顺颈间疤痕淌入衣襟:无妨。待开春化冻,孩儿要带飞骑踏遍阴山南麓的草场。
晨光刺破雾霭,灶房飘出严夫人熬粟米的香气。吕父拄杖走近,枯掌重拍儿子背脊说道:好!这才像我们吕家儿郎!指节摩挲玄衣下凹凸的伤疤,只是莫学你祖父,为追一群胡羌三日不卸鞍......
话音未落,吕布已单膝触地,仰头饮尽残酒。父子身影在霜地上融成浓墨,老槐枝头霜雪则是被炊烟暖意蒸得簌簌坠落。
晨光刺破霜雾,吕布单膝跪地,酒坛在青石上磕出闷响
吕布指节深深抠进冻土红着眼沉声说道:
“阿爹…孩儿这些年戍边,未能晨昏侍奉。”喉结滚动如砾石相磨,“连您寿辰那日,都还在雁门郡突袭鲜卑人没有回来...”
吕父桃木杖猛然顿地,震起细碎冰晶说道:
“混账话!”老人枯掌揪住儿子衣领,声音嘶哑却劈开寒风,“老子这把老骨头,要你端汤喂药作甚?”
他猛咳着指向院外苍茫旷野,“我要的是我儿成为并州边郡最硬的盾——让百姓夜里敢点灯!要你成为并州边军最高的墙——让胡马望见‘吕’字旗就掉头逃!”
吕布仰头欲言,却被父亲一杖扫在肩头
“守着我个糟老头子能护住谁?”吕父眼眶通红地笑骂,“你在我眼前转悠,老子反要操心你饿着冻着——不如滚去边关,让我安心听乡邻夸‘吕家虎子又斩了敌酋’!”
吕布突然以额触地,玄甲与冻土相撞说道:
“孩儿…明白了。”他抓起酒坛残片一饮而尽,“这身筋骨,便铸成边郡的盾墙!”
吕父背身抹了把脸,桃木杖挑起飞舞的霜尘
“滚吧!今日就回营去——”老人蹒跚走向灶房,忽又回头吼骂,“路过庄子时…记得把你娘留下的那坛桑葚酒挖出来带走!”
晨光中,父子身影被拉长交错,听见院内传来父亲哼唱荒凉的边塞小调,调子里裹着三十年前的铁马冰河。
晨光漫过院角霜枝,严夫人绾着青丝掀开灶房布帘
严夫人手捧陶盆热气蒸腾开口说道:
“阿爹、夫君,粟米粥已煨在灶上,新蒸的黍面饼也得了。”她将陶盆搁在石案,指尖轻快解开裹布,“还切了碟酱渍菘菜,配今日新炖的羊肉。”
吕布正为父亲斟酒说道:“夫人有心。只是这吕氏老宅中还有二百儿郎——”玄衣袖口扫过案面,“他们的吃食可曾备妥?莫让那群饿虎空着肚皮回军营呀!”
严夫人抿唇一笑,指向院外炊烟说道:
“夫君放心。我昨日已经安排好庖厨今日卯时在校武场便熬了十大锅羊骨汤,黍饼堆得似小山高。”
严夫人又从袖中取出竹简,“按夫君立的规矩:每人粟米干饭一斤,羊肉一斤,另加羊汤管够的。”
吕父攥着酒碗哈哈大笑说道:
“好!这才是当家主母的气派!”突然揪住儿子肩膀说道:“比你这莽汉只会喊打喊杀强得多!”
吕布反手扣住父亲腕脉,眼中却带笑说道:
“孩儿这便去门外的空地监饭。”起身时玄衣铿然,忽又驻足说道:“心兰,给阿爹的粥里多搁些枣泥……他牙口不如从前了。”
“小兔崽子!老子牙口能啃牛蹄筋!”他揪住吕布衣领,故意龇出缺了半颗的门牙,“一日一斤酱羊肉雷打不动,比你营里伙食香多了!”
见吕布笑着跃上马背,老头扭头对严夫人跺脚说道:“心兰你看这浑小子!见他一面老子得多吃三碗饭压火——快让他滚回城里!”
严夫人抿嘴递来热粥时,吕父还盯着尘土飞扬的门口嘟囔说道:“还是儿媳懂事…那孽障就知道气我!”说着狠狠咬了口黍饼,眼角笑纹却藏不住。
晨光漫过石阶,严夫人捧着刚熨好的厚裘走近
严夫人将裘衣轻轻披在吕父肩头开口说道:
“阿爹,现在这冬日风硬,您晨起练拳务必添衣。”指尖细细理平衣领褶皱,声音柔似初雪,“儿媳与奉先不能常侍左右,不能尽孝心实是……”
吕父梗着脖子打断,枯掌却攥紧裘襟说道:
“又说浑话!”老人故意抖落裘衣,眼角皱纹却藏不住笑意,“我这每日打熬筋骨,比你们年轻人都硬朗!”忽压低嗓门,“倒是你俩……边郡风寒,记得把蓝琦裹严实些。”
严夫人蹲身拾裘,悄然塞入暖手炉小声说道:
“奉先前些时日在云中郡买的狐皮披风,已给蓝琦穿上了。”
她忽然从袖中取出布包,“这是按您旧方配的驱寒药饼,睡前用温酒化开……”
吕父猛然背过身去,喉结滚动的说道:没事就准备回去吧!“快走快走!啰嗦得我头疼!”他挥杖赶人,却精准挑起地上药包,“再磨蹭……当心我让你带着我杀去营里教训那臭小子!”
严夫人抿嘴退至门廊,见老人正偷偷嗅着药饼香气。
院外忽传来吕布策马的呼喝,吕父闻声挺直佝偻的脊梁,将裘衣裹得密不透风,独自返回到屋内。
院中晨光透过窗棂,映着吕父独坐堂前的孤影
老人枯瘦的手指摩挲着案几边缘,喉间滚出砂石般的低语自己喃喃道:“人老啦…”他颤巍巍端起凉透的茶汤,浑浊的眼珠盯着浮沉的茶梗,“这把老骨头,总不能成了孩儿们的负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