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光之床》
第四章：空痕与回响
林夏走出研究所时，天已经黑透了。晚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拂过脸颊，她却没觉得冷——掌心还留着那床消失时最后一缕金光的暖意，像枚无形的印记，烙在皮肤纹理里。
街角的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没直接回家，而是绕到了研究所后面的小巷——那里有片废弃的空地，以前她做野外材料采样时，常在这里整理样本。此刻空地上堆着半人高的旧木箱，风刮过箱缝，发出“呜呜”的响，倒比实验室里更让人心安。
她蹲在空地上，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少许经床垫提纯的灵能晶体，淡金色的粉末在瓶底微微发亮。白天星科集团的人没注意到这粉末的异常，可她清楚，普通提纯技术绝不可能让灵能晶体呈现这种“暖光”状态。
指尖敲了敲玻璃瓶，瓶壁传来冰凉的触感。她想起那床消失前亮起的字迹，想起它主动吸收虚空杂质时的样子，心里那团疑惑像被泡发的棉絮，越胀越大。
“到底是谁把你送过来的？”她对着瓶口轻声问，声音被风吹得散了些，“是偶然，还是……有人在盯着我？”
没人回答。只有旧木箱的“呜呜”声，像在低低地笑。
林夏把玻璃瓶塞回口袋，站起身往家走。她住的小区离研究所不远，是栋老式居民楼，没有电梯。爬到三楼时，她掏钥匙的手顿了顿——家门虚掩着，一条缝里透出客厅的灯光。
她的心猛地提起来。出门前她明明锁了门。
放轻脚步推开门，客厅里的景象让她愣住了——不是遭了贼，是她放在沙发上的抱枕，被摆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三个抱枕围成圈，中间放着个她昨天刚洗好的靠垫，靠垫是米白色的，和那张床的床垫颜色几乎一样。
更诡异的是，靠垫上放着片她从没见过的叶子。叶子是心形的，边缘泛着淡金色，叶脉里像有微光在流，闻着有股熟悉的淡香——正是那床散发的、阳光混着青草的味道。
林夏走到沙发前，指尖刚碰到那片叶子，叶子突然轻轻颤了颤，淡金色的边缘亮了亮，随即又恢复了原状。
是那张床留下的？
它消失后，竟跟着她回了家？
这个念头让她后背一阵发寒。她猛地转身检查房间——衣柜门关得好好的，书架上的书没乱，阳台的窗户也锁着，没有外人闯入的痕迹。可那三个围成圈的抱枕，还有这片陌生的叶子，都在无声地说：它来过。
林夏瘫坐在沙发上，拿起那片叶子。叶子很轻，像羽毛，指尖能感觉到细微的暖意，和玻璃瓶里的灵能晶体一样。她突然想起实验室里消失的材料——那些灵能晶体、虚空石，最终都成了床的一部分，那这床本身，会不会也是某种“材料”凝聚成的？
如果它能跟着她回家，是不是意味着，它能感知到她的位置？甚至……能感知到她的想法？
她想起白天在实验室里喊“快消失吧”时，床真的消失了。难道它能听懂她的话？
“你在吗？”林夏对着空荡的客厅轻声问，声音有些发颤，“如果在，就……就动一下那个杯子。”她指了指茶几上的玻璃杯。
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玻璃杯纹丝不动。
林夏松了口气，又有些失望。或许是她太紧张了，叶子只是巧合，抱枕是她出门前没摆好。
她把叶子夹进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起身去洗漱。热水冲过脸颊，疲惫感终于涌了上来——这两天发生的事太多，她需要好好睡一觉，或许明天醒来，一切都会有答案。
躺在床上时，她翻来覆去睡不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实验室里那团金光，就是床垫上那行“予疲惫者，一隅安歇”的字迹。她下意识摸了摸枕头下的笔记本，叶子的暖意透过纸张传过来，竟让她渐渐放松下来。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她感觉被子被轻轻扯了一下。
不是风，是有东西在拉被子。
林夏猛地睁开眼，客厅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床上投下片浅影。被子边缘确实动了动，像被人用指尖轻轻勾了一下。
她屏住呼吸，盯着被子。几秒钟后，被子又被扯了一下，这次更明显了——边缘向上翻起，像有人在帮她盖好被子。
林夏的心脏狂跳起来。她猛地坐起身，打开床头灯——床上空荡荡的，只有被子孤零零地铺着，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是错觉吗？
她低头看被子边缘，那里的布料有些微的褶皱，不像自然形成的。她又摸了摸床单，床单上竟有一块地方比别处暖了些，像刚有人坐过。
它真的来了。
它就在这个房间里。
林夏抱着被子缩在床角，浑身发冷。她不知道这床是善是恶，不知道它跟着自己想干什么。它能提纯材料，能修复仪器，能带来暖意，可这种“无声的跟随”，比任何威胁都让人心慌。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对着空气大喊，声音带着哭腔，“你要是有目的，就直接说！别这样装神弄鬼！”
空气里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床头灯的光晕，在墙上投下她颤抖的影子。
喊完之后，她反而冷静了些。如果这床想伤害她，在实验室时就可以动手，没必要等到现在。它帮她提纯材料，帮她修复仪器，甚至刚才还帮她盖被子……或许它真的没有恶意？
“你……你是来帮我的吗？”林夏试探着问，声音小了很多。
房间里依旧安静。但她感觉那股若有若无的暖意，似乎近了些，像有人站在床边，却没说话。
林夏鼓起勇气，掀开被子下床。她走到客厅，打开所有的灯——灯光照亮每个角落，沙发、茶几、书架……一切都和她离开时一样，除了茶几上的玻璃杯。
玻璃杯被移动了。
之前它放在茶几边缘，现在被挪到了中间，杯口对着沙发，像是在“等”着什么。
林夏走到茶几前，盯着玻璃杯。突然，杯壁上出现了一道极淡的水痕，像有人用指尖在上面划了一下。水痕渐渐变清晰，最后竟连成了一个字——
“安。”
林夏愣住了。
是“安”？让她安心？
她看着那个字，心里的恐惧渐渐消散了些。她想起实验室里那行“予疲惫者，一隅安歇”的字迹，想起醒来时盖在身上的被子，想起这床带来的所有暖意……或许它真的只是想“安歇”，或者说，想让她“安歇”。
“你是……那床，对吗？”林夏轻声问。
玻璃杯上的水痕闪了闪，然后渐渐消失了，像在回应她。
林夏松了口气，瘫坐在沙发上。她不知道这床为什么会跟着她，不知道它为什么会用这种方式和她交流，但她知道，它没有恶意。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她又问，“实验室不好吗？”
这次玻璃杯没有反应。但她感觉房间里的暖意更浓了些，像有人在轻轻摇头。
或许实验室里有它不喜欢的东西？比如那些冰冷的仪器，那些高危的材料？
林夏突然想起白天星科集团的王工——他检查稳定仪时，眼神锐利得像在审视猎物，当时她就觉得不舒服。难道这床是因为察觉到了恶意，才跟着她离开的？
这个想法让她心里一动。如果这床能感知到恶意，那它是不是也能感知到“善意”？它选择跟着自己，是不是因为自己对它没有恶意？
“你……你还能变出来吗？”林夏犹豫着问，“我不是想赶你走，我就是……想再看看你。”
房间里的暖意突然集中到客厅中央，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林夏屏住呼吸，看着那团暖意——和实验室里一样，暖意渐渐凝聚成金光，金光里浮现出熟悉的木质框架、米白色床垫……
几秒钟后，那张床又出现了。
它静静地立在客厅中央，和在实验室里时一模一样。床垫上的字迹隐约可见，还是那行“予疲惫者，一隅安歇”。
林夏走到床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床垫。这次她没有害怕，只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像见到了分别很久的朋友。
床垫的布料依旧柔软细腻，暖意顺着指尖传过来，抚平了她最后一丝不安。
“你以后……就待在这里吧。”林夏轻声说，“我家虽然小，但比实验室安全。”
床没有反应，但床垫上的字迹亮了亮，像在点头。
那一晚，林夏没有回卧室睡。她躺在那张床上，盖着柔软的被子，闻着那股熟悉的淡香，很快就睡着了。这一次，她没有做任何梦，睡得格外安稳。
第二天醒来时，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床垫上，暖洋洋的。林夏伸了个懒腰，发现床又消失了——但她知道它还在，因为房间里的暖意没有散，茶几上的玻璃杯被摆成了和昨天一样的形状，笔记本里的那片叶子，边缘的淡金色更亮了。
她洗漱完准备去研究所，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门口放着个小小的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些她昨天放在实验室的、没来得及收拾的材料碎片——都是些普通的金属碎片，之前被她随手丢在操作台角落，现在却被整齐地包好，碎片上还泛着淡淡的金光，显然被“处理”过。
林夏拿起一片金属碎片，指尖传来熟悉的暖意。她知道，这是那床送她的“礼物”。
她把纸包放进包里，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出去。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她不知道这床还会带来什么，不知道它背后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但她不再害怕了。
因为她知道，有一个神奇的“朋友”，在陪着她。
而这个朋友，正用它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她。
走到研究所门口时，小陈突然跑了过来，脸上带着焦急：“林夏！不好了！星科集团的人又来了，说昨天的核心样本有问题，要重新检测！”
林夏心里一沉。样本有问题？怎么可能？那是经过床提纯的，纯度远超标准。
她跟着小陈往所长办公室跑，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总觉得，这件事和那床突然跟着她回家，或许有关系。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家后，客厅中央的空地上，那床又悄然出现了。床垫上的字迹亮了起来，这一次，字迹旁边多了一个极淡的影子，像一只蜷缩的猫，静静地趴在那里，仿佛在感知着远方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