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北疆冰裂
北疆的风总带着冰碴子。赤九爷缩在破冰船的桅杆上,火红皮毛被冻得发硬,却依旧梗着脖子往远处望——冰山群像巨兽的獠牙刺向天空,其中最高的那座“碎雪峰”,峰顶正冒着灰雾,与爷爷羊皮卷上标记的“冰脉断裂点”完全吻合。
“再往北三里,船就开不动了。”掌舵的老船工裹着羊皮袄,往冻僵的手上哈气,“那里的冰层下有暗流,去年有三只探险队的船进去,就没再出来过。”白灵溪从船舱里钻出来,手里捧着两碗热姜汤,白衣上沾着船板的木屑:“他说的是‘幽灵冰海’,我爹的笔记里提过,冰层会随潮汐移动,像活物一样会‘吞船’。”
赤九爷接过姜汤,指尖的焚天内力让碗沿泛起白雾:“活物?正好,我倒要看看是它能吞,还是我的爪子够利。”他仰头灌下姜汤,辣意顺着喉咙烧进丹田,冻僵的皮毛渐渐舒展。
船行至冰海边缘时,果然如老船工所说,前方的冰层开始诡异翻动,像一锅煮沸的白粥。赤九爷让船工在此等候,自己则背着白灵溪跃上冰面。焚天内力透过脚掌传入冰层,在脚下凝结出层薄冰,让两人在翻涌的冰面上如履平地。
“你看那里。”白灵溪指着左前方的冰缝,缝里透出幽蓝的光,冰壁上布满蛛网状的裂纹,“是冰脉的主裂缝,比我爹记载的宽了三倍。”正常的冰脉裂缝每年只会拓宽寸许,如此剧烈的变化,显然是人为导致。
两人顺着冰缝往里走,越往深处,冰壁上的刻痕越密集。那些刻痕不是自然形成的,是某种利器切割的痕迹,边缘还残留着淡淡的黑气——与江南地火蛊的妖气同源,却更阴冷,像淬了毒的冰锥。
“是‘蚀冰蛊’。”白灵溪的指尖抚过刻痕,冰面突然“咔嚓”裂开细纹,“这种蛊虫以冰脉为食,排泄的毒液能融化千年玄冰。培育它的人,根本不是想破坏冰脉,是想……”
“是想让冰脉彻底断裂,引发北疆洪水。”赤九爷接过话头,爪尖戳向冰缝深处,那里传来空洞的回响,“碎雪峰的冰脉连接着下游的三条大河,一旦崩裂,半个北疆都会被淹。”他突然按住白灵溪的肩膀,往冰缝上方指——最高处的冰崖上,站着个穿黑袍的人影,正往冰缝里倒黑色粉末。
那人影听见动静,猛地回头。兜帽滑落,露出张被冰纹覆盖的脸,左眼是浑浊的白翳,右眼却亮得惊人,嘴角噙着抹诡异的笑——竟是本该死在江南的清风真人!
“小狐狸,我们又见面了。”清风真人拍了拍手里的瓷瓶,粉末顺着冰缝往下掉,激起串幽蓝的火苗,“没想到吧,地火蛊只是开胃菜,这蚀冰蛊才是主菜。等冰脉断了,洪水会带着我的蛊虫流向中原,到时候……”
赤九爷懒得听他废话,焚天爪带着焦糊味直扑过去。清风真人早有防备,身形化作道黑烟,避开爪风的同时,袖口甩出数道冰棱,冰棱上爬满了蚀冰蛊的虫卵,遇风就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白灵溪挥刀划出冰墙,将冰棱冻在半空。可蚀冰蛊的毒液很快融化了冰墙,眼看虫卵就要落到脚边,赤九爷突然原地打了个旋,火红尾巴卷起地上的碎冰,像撒豆子似的砸向虫卵——焚天内力附着的冰粒,竟将虫卵烫得爆裂开来。
“阴阳相济的把戏,玩不腻吗?”清风真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黑袍在冰崖上影影绰绰,分不清哪个是真身,“可惜啊,你们今天护得了冰脉,护不了那些躲在‘冰窟城’里的人。”
冰窟城?赤九爷心里一沉。爷爷的地图上标注着,碎雪峰下有座千年古城,居民凿冰为屋,以渔猎为生,是离冰脉最近的聚居地。若冰脉断裂,整座城都会被埋进冰海。
“想走?”清风真人看穿了他的心思,黑烟突然凝聚成巨手,拍向冰缝最窄处——那里是冰脉的“咽喉”,一旦被拍碎,裂缝会在半个时辰内扩大十倍。赤九爷来不及细想,拽着白灵溪跃向巨手,两人的内力在掌心跳动,阴阳佩的光晕再次亮起。
“狐旋七式·燎原!”赤九爷的爪风织成火网,将黑烟巨手罩在其中。白灵溪的冰蚕刀则顺着火网的缝隙刺入,刀光所过之处,黑烟凝结成冰雕。巨手发出刺耳的哀嚎,化作无数只小蝙蝠四散逃窜,却被火网烧成灰烬。
清风真人的真身从冰崖后跌出来,嘴角溢着黑血:“你们毁了我的蚀冰蛊母,却救不了冰窟城……我的人,已经在城底埋了‘炸冰符’。”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青铜哨子,哨音尖锐得像冰锥刮玻璃。
冰缝深处传来闷响,不是冰裂声,是某种机关启动的“咔哒”声。白灵溪的脸色瞬间惨白:“是‘冰脉共鸣’!炸冰符能引发冰脉震颤,就算蚀冰蛊没起效,也能硬生生震裂冰层!”
两人顾不上追杀清风真人,顺着冰缝往冰窟城的方向冲。越靠近古城,地面的震颤越剧烈,冰墙上的裂纹像疯长的藤蔓蔓延,时不时有冰锥从头顶砸落。赤九爷用尾巴护住白灵溪的头,爪尖在冰面上划出火星——焚天内力在前方融出条通路,又立刻被白灵溪的冰蚕功加固,形成道红白相间的冰桥。
冰窟城的入口藏在道冰瀑后。此刻城门大开,居民们正惊慌失措地往外跑,为首的白发老者举着冰杖指挥:“往南!南边的冰层最厚!”看见赤九爷他们,老者突然眼睛一亮:“是玄狐门的人?我是城主石敢当,城底的炸冰符……”
“我们知道!”赤九爷打断他,“符纸在哪?”石敢当指向城中最高的冰塔:“在冰塔地基里,被蚀冰蛊啃出的洞里,我们的人挖了三天都挖不开……”
话没说完,冰塔突然剧烈摇晃,塔尖的冰棱“哗啦”砸落。赤九爷拽着白灵溪冲向冰塔,沿途的冰屋在震颤中崩塌,碎冰溅得四处都是。冰塔底层的墙壁上果然有个大洞,洞里黑黢黢的,隐约能看见符纸的黄色边角,周围爬满了白色的蚀冰蛊,正疯狂啃噬着冰砖。
“这些蛊虫怕火。”赤九爷刚要放出焚天爪,就被白灵溪拉住:“不能用火!符纸遇热会提前引爆!”她从腰间解下冰蚕囊,放出十几条通体雪白的蚕虫——这是冰蚕谷培育的“净冰蚕”,专吃邪蛊,吐出的丝能冻结毒液。
净冰蚕一落地,就冲向蚀冰蛊。两种虫豸缠斗在一起,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蚀冰蛊遇蚕丝即化,很快就被清理干净。赤九爷趁机钻进洞,洞底果然埋着七张黄符,符纸用朱砂画着诡异的图案,边角已开始发烫——离引爆只剩不到一炷香。
“符纸与冰脉相连,撕下来会立刻引爆。”白灵溪跟进来,指尖抚过符纸边缘,“必须用阴阳佩的力量中和符力。”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将阴阳佩按在符纸上。红玉佩的暖意与冰玉佩的寒气交融,形成道柔和的光罩,符纸上的朱砂图案像被水冲淡般渐渐褪色。
就在最后一张符纸即将失效时,洞外传来石敢当的惊呼:“城主!清风真人带着人闯进来了!”赤九爷刚要出去,就见清风真人的黑袍出现在洞口,他的手里举着个黑色坛子:“猜猜这里面是什么?是蚀冰蛊的蛊王……就算你们拆了符纸,我也要让这城变成冰海!”
坛子落地的瞬间,赤九爷猛地将白灵溪推出去,自己则扑向蛊王。蛊王是条手臂粗的黑色虫豸,刚爬出坛子就喷出毒液,赤九爷的皮毛被溅到的地方瞬间冒烟。他忍着剧痛用焚天爪抓住蛊王,爪心的火焰将其烧成灰烬,自己却被毒液腐蚀得头晕目眩。
“九爷!”白灵溪冲回来扶住他,冰蚕功的寒气涌入他体内,暂时压制住毒液的蔓延。清风真人见状大笑:“中了蛊王的毒,就算是玄狐血脉也活不过三个时辰……”
话音未落,石敢当举着冰杖从他身后砸来,冰杖碎裂的同时,老者也抱住了他的腿:“小崽子们快带居民走!我跟这妖人同归于尽!”他突然引爆了藏在怀里的最后一张炸冰符,冰塔在巨响中崩塌,将两人一同埋进冰墟。
赤九爷被白灵溪拖着冲出冰塔时,整座冰窟城都在下沉。居民们已经撤离到安全地带,石敢当的孙子举着冰杖跪在地上,望着坍塌的古城泣不成声。白灵溪撕开赤九爷被腐蚀的皮毛,用冰蚕丝裹住伤口:“坚持住,我知道有种‘冰髓花’能解蛊毒,就在碎雪峰的峰顶。”
赤九爷的意识渐渐模糊,却死死攥着她的手:“先……先确认冰脉……”白灵溪往碎雪峰的方向望去,峰顶的灰雾已经散去,冰脉断裂的裂缝处凝结着层新冰,在阳光下闪着光——是阴阳佩的力量,在冰塔崩塌的最后一刻,稳住了断裂的冰脉。
“稳住了……”她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你的焚天内力,我的冰蚕功,还有石城主的牺牲……我们守住了北疆。”赤九爷笑了,笑声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火红的尾巴却轻轻勾住她的手腕,像在说“别担心”。
居民们用雪橇载着赤九爷往碎雪峰赶。白灵溪坐在雪橇边,看着他苍白的脸,突然将冰玉佩塞进他嘴里——冰玉的寒气顺着他的喉咙往下走,暂时护住了心脉。她望着远处正在愈合的冰脉裂缝,突然明白爷爷和父亲为什么执着于守护平衡:火与冰从来不是对立的,就像此刻,他的火需要她的冰来降温,她的冰也需要他的火来融化,彼此扶持,才是生机。
碎雪峰的峰顶长着丛冰髓花,花瓣像水晶般透明,花心却藏着点暖黄的光。白灵溪摘下花瓣喂给赤九爷时,他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的瞬间,两人都愣住了——他的瞳孔里映着她的影子,她的眼底也盛着他的红,像两团在冰原上相互取暖的光。
“还疼吗?”她问。赤九爷晃了晃尾巴,故意用毛茸茸的尾尖蹭她的脸:“你亲我一下,就不疼了。”白灵溪的脸颊泛起红晕,抬手想打他,却被他抓住手腕,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阴阳佩正隔着皮毛,发出温暖的光。
远处的冰海开始解冻,冰块撞击的声音像在唱歌。白灵溪靠在赤九爷的肩膀上,听着他逐渐有力的心跳,突然觉得,或许玄狐门和冰蚕谷世代追寻的“平衡”,从来不止于天地自然,更在于两颗心的靠近——如火般炽热的守护,似冰般坚定的陪伴,少了哪一样,都不算完整。
当春风终于吹绿北疆的冰原时,有人看见碎雪峰上站着两只狐狸,一只火红如焰,一只洁白似雪,它们的尾巴在风中交缠,像在编织一个关于守护与相守的,漫长而温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