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初雪后的领地标记
第一场雪来得比往年早了半个月。细密的雪花像撕碎的棉絮,从灰蒙蒙的天空飘落,不到半天就给祁连山盖上了一层薄纱。凌霜站在母亲留下的爪痕石前,看着雪花落在岩石的凹痕里,瞬间融化成细小的水珠——这是它每年冬季标记领地的起点。
它的皮毛已经完全换上了冬装,银灰色的绒毛厚得像毯子,连耳廓里都长满了绒毛,能挡住刺骨的寒风。它抬起后腿,将带着浓烈气味的尿液精准地喷在石缝里,尿液落地时在薄雪上烫出一个小小的黄点,很快又被新的雪花覆盖。但凌霜知道,这道气味能在雪下留存三天,足以让任何闯入者明白“此地有主”。
沿着熟悉的山脊线行走,雪地上已经有了零星的足迹。最显眼的是岩羊的分趾蹄印,小而密集,像一串串省略号,从悬崖边缘延伸到草甸深处——它们显然还没适应突然降临的寒冷,急着寻找避风的岩洞。还有一串更大的足迹,边缘带着爪尖的划痕,是那只独眼狼留下的,它的脚印比上次见到时更深,显然已经成功统领了狼群。
凌霜在一片开阔的雪地上停下脚步。这里的雪被什么东西碾过,形成一片凌乱的洼地,边缘还散落着几根黑色的羽毛——是斑头雁的羽毛。它低下头,鼻尖贴近地面,闻到了混合着血腥和狼臊的气味。看来狼群昨夜在这里捕猎了掉队的候鸟,血迹已经被新雪覆盖,但那股刺鼻的味道却藏不住。
它沿着狼的足迹追踪了两公里,直到一处背风的峡谷。十几只狼正围着一具斑头雁的尸体分食,独眼狼站在最高的岩石上,享用着最肥美的内脏,金色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看到凌霜的身影,狼群立刻停下进食,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摆出防御的姿态。
凌霜没有靠近,只是站在峡谷入口,对着独眼狼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这不是挑衅,而是一种默契的宣告——你可以在我的领地边缘觅食,但不能越过那条无形的界限。独眼狼显然明白这层意思,它对着凌霜回了一声短促的嗥叫,然后低下头继续进食,狼群也随之放松了警惕。
这种微妙的平衡是在无数次对峙中达成的。凌霜知道,仅凭一己之力无法消灭整个狼群;而独眼狼也清楚,这位高原顶级掠食者的爆发力足以秒杀任何一只狼。在这片食物匮乏的寒冬里,保持互不侵犯是最明智的选择。
标记到西坡的云杉林时,凌霜突然闻到了一股陌生的气味。那气味混杂着金属的冷硬和人类的气息,像一块冰碴卡在鼻腔里。它警惕地拨开积雪,发现了一个银色的金属牌,上面刻着一串数字和字母,还有一个小小的卫星定位装置——是保护区的追踪标记。
“是陈默他们留下的。”凌霜认出了这股熟悉的气息。金属牌被固定在一棵云杉树上,位置隐蔽却又能被卫星捕捉到。它用爪子轻轻碰了碰金属牌,冰冷的触感让它缩回了爪尖。它知道这东西没有危险,却本能地不喜这种被“标记”的感觉,就像领地被人用无形的线缠绕。
绕开金属牌,它继续往密林深处走。那里有一片天然的盐场,是冬季动物们补充矿物质的重要地点。此刻盐场边已经聚集了几只盘羊,它们低着头舔舐着结霜的盐土,长长的羊角在雪地里划出浅痕。凌霜没有惊动它们,只是在盐场边缘的岩石上留下气味——这是告诉它们,这里依然安全。
夕阳西下时,凌霜完成了最后一处标记。它站在海拔五千米的雪峰之巅,俯瞰着被白雪覆盖的领地。从东麓的冰川到西坡的云杉林,从北坡的冰裂缝到南谷的草甸,每一道山脊、每一处岩洞、每一条溪流都清晰地印在它的脑海里。雪地上,它的足迹与其他动物的足迹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无形的网,将这片土地上的生灵紧密相连。
寒风卷着雪花掠过耳畔,带来了远处狼群的嗥叫,还有岩羊的低鸣。凌霜对着苍茫的天地发出一声悠长的嚎叫,叫声在山谷间回荡,带着属于王者的威严,也带着对这片土地的眷恋。
回到岩洞时,夜色已经笼罩了群山。凌霜蜷缩在母亲的爪痕石旁,把尾巴绕在身上当枕头。岩洞里很安静,只有雪粒从岩缝里钻进来的簌簌声。它舔了舔爪垫上的雪,那里还残留着领地标记的气味——这是属于它的味道,是母亲传承的印记,也是这片高原接纳它的证明。
梦中,它又回到了那个夏夜里的山谷。陈默的吉他声在星空下流淌,老杨的歌声混着岩羊的低鸣,母豹带着幼崽在月光下跳跃,连独眼狼都收起了獠牙,安静地趴在草甸上。雪落在所有人的身上,却一点也不冷,反而像温暖的绒毛,将这片土地上的生灵紧紧裹在一起。
第二天清晨,凌霜被雪雀的叽叽声吵醒。它走出岩洞,发现雪地上又多了一串新的足迹——是石缝里的那只母豹,它在洞口留下了一块新鲜的旱獭肉,作为对凌霜守护的回赠。凌霜叼起肉,朝着母豹离开的方向望去,远处的雪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无数只眼睛,注视着这片被雪覆盖的土地,也注视着正在悄然上演的生命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