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宁这厢还在同相熟的邻居寒暄客套呢,那边就见自家闺女百年难得一见的盛装模样,时不时偏头要同女婿说点什么话的模样。
“满意了?”李明贞扶了扶那繁复的发髻,没有豪华的亮眼的首饰,最后只得靠手艺让遇翡闭嘴。
“还成,”遇翡淡然点头,双手背在身后,唯有偶尔李明贞踩空时才会伸手过去扶她一扶,“你也算是心灵手巧里的一号人物了。”
这头发也不知具体是个什么盘发,总归是盘着盘着,忽然就雍容华贵起来了。
过程,遇翡看得仔细,但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最后发觉手应该是没学会。
一次学不会的东西,都被她归咎为“天资不足”,既然没天资,她也不打算在上面多费功夫。
李明贞颇有些不自在,嗔了遇翡一眼,又不敢开口,怕惹急了遇翡她又要原地开嚎。
“无情无义寡情薄幸的女人”这几个字,委实叫人又震惊又难忘,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扮个听话的不吭声的鹌鹑。
先把遇翡这股劲给熬过去再说。
“忽然这么温软,”遇翡眯了眯眼,“你在憋什么坏招。”
“殿下对我误会颇深,”李明贞竭力抿出一个乖巧腼腆的笑容,像只人畜无害的小绵羊,“妾身能有什么坏心思呢,还不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遇翡对此唯有一声虚伪的温柔之笑,人前恩爱异常,人后却是从牙缝里挤出冷冷的话:“含章呐,你这招对我不好使呢。”
察觉到外人投来的视线时,她抬手,佯装为李明贞拂去发间飘落的雨珠,皮笑肉不笑,“我有些好奇,你是怎么会认为扮柔弱这招,对我管用呢?”
李明贞依旧端着挑不出半点错的完美笑颜,福了一福身子,没再回应。
“这便是你那女儿,听闻她嫁了王爷?”
“还是你好福气,嫁得好,现如今也连女儿也嫁得好!”
既那闲不住的两个人出来招摇之后,楚宁再度受到了一片“表面上”的吹捧。
“听见了吧,你娘收获好话一箩筐,”遇翡转身,面对着李明贞开始倒走,“还是有些好处的,不说她早年因出身的事儿,在村里没少受白眼么,也算风水轮流转了吧?”
“搁民间你写个小话本都能风靡的。”
李明贞淡淡扫了远处逐渐聚拢的人群一眼,旋即便收回视线,语气微冷,似是轻叹:
“舌存三春水,胸藏万丈冰,心肠九曲折,幽潭秋水深,临渊辨清浊……”
她苦笑摇头,补上最后一句:“回首已在水中央。”
雍容妆容因那最后一句,竟莫名平添几分孤独滋味,遇翡凝神注视着李明贞,心中只觉得空落落的,怎么都落不到实处似的。
背在身后的手蜷了蜷,到底是伸了出去,握住李明贞冰凉的手。
尽管她的手也未见能暖到什么地方。
“平生如水镜,日月昭清浊,”眼看李明贞露出错愕又意外的模样时,她弯起唇角,很是狂放,“曲折任他折,水深由他深,便是千重海,不改我行船。”
“贞娘,都说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你我只管定好方向便够了,旁的不必深究。”
“那你,”李明贞垂眸,望着二人交握在一处的手,遇翡带给她的温暖逐渐驱散心底凉意,“是论我心,还是论我迹呢?”
“论迹论心,”遇翡转身,领着李明贞继续往前走,“我姑且只能用‘瑕不掩瑜’来告诉自己,你该知道自己骗我瞒我有多少,我不同你计较,却不表示,全然信你。”
“也好,”本是残忍话,李明贞却蓦地笑了起来,“总算你没将我归到阻你行船的千重海万重浪里去,再努努力,兴许你还能多心软些,将我从水中央捞起来。”
“如此,你我便是同舟共济。”
遇翡没接这个话腔,只意味不明地笑了声,算作回应。
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非她不给李明贞回应,而是给不出,真给了,这天下寝食难安夜不能寐之人又该多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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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家村中待了几日,村中状况摸了个大概,遇翡在平民百姓中一贯有好人缘,到今日,她已经是能随时随地听吩咐去跑腿,挨家挨户蹭油盐酱醋了。
李明贞将那日遇翡随口作的诗记了下来,只要遇翡不拉着她去显摆,她就能足不出户地待在家里头琢磨画,像是立志要为那首诗配上一幅拿得出手的画儿一般。
“你要说这含章也是,怎么就能顺着你一天到晚出去瞎溜达,”楚宁麻溜生火炒菜,顺带接受了遇翡的帮忙。
她就发现,这个王爷吧,她好像是挺爱干粗活的,不止爱干,还能干,那后院里头一亩三分地打理的井井有条,连做饭炒菜这点庖厨的活也能一并接手干了。
相比较起来,她精心呵护养大的闺女倒成了五谷不分的甩手掌柜。
就是……不爱出门的闺女,嫁人之后性子突变,家里陡然多了两个喜欢瞎溜达的村溜子,她还有些适应不来。
“你将含章打扮得花枝招展,自个儿成日就这两身旧衣,”楚宁打趣,“没去闹一闹,叫含章为你扯几身新衣裳?”
“含章做得不少,”遇翡添完柴火,从灶台后头仰起头,“可您不觉得穿旧衣出去才有面儿么?”
“我要是锦衣华服,人家见我,约莫就是,”遇翡捋着压根就没有的空气胡须,欣慰点头,“相得益彰。”
“除此之外就没了,”遇翡乐呵呵地解释,“可我要是破破烂烂,邋邋遢遢,人家再扭头一看含章,嚯,这人必定深藏不露,要不然怎能娶得这样一个貌美如花沉鱼落雁的媳妇儿。”
“整条街,不,整个村都是她的!功成名就,莫过于此啊!”
楚宁:……
合着男子的趣味是这样的?
难怪在玉京的时候,总能见着这样的搭配。
“丈母,火是不是大了?”遇翡站起来看了一眼,却见自家丈母娘跟听了什么惊世骇俗的震惊消息似的,双目失神,愣在那半天也没个动静。
她只得从丈母娘手里把那铲子抽出来,麻溜翻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