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第三日,正是回门时。
即便太阳升了两次,遇翡仍有些恍惚,好似此刻同李明贞的婚后生活是她幻想出来的。
王府家中没有长辈,天不亮时李明贞便起来收拾。
好在她带来的那些人都是能干活的,也不用她过多操劳,该备的东西都由少商做主备好了,临出发前再拿着清单同李明贞确认,看还有没有什么要临时找补的。
“你办事我是放心的,去吧。”
李明贞像是极信任少商,遇翡揉着额角,缓解连着两日都没睡好的困倦,等到少商离开,才开口问了一句:“之前在你府上伺候过一段时间?”
“嗯,婚事定下后,陪嫁婢女的人选就在挑了,娘选了些做杂物的,如少商这样精干的,是我亲去久鸣堂挑的,”李明贞起身,去给遇翡倒了杯茶。
“润一润,这两日见你熬油似的熬,精气神都空了。”李明贞是有些不忍的,听遇翡的声音,不似晨起时带着困倦的哑,更像夜里熬多了的疲倦。
可她不能点头放遇翡出去睡,这一出去,怕就是要长久无限期的独守空房了。
“忽然身边多了一个人,不踏实。”遇翡觑了李明贞一眼,没拒绝那杯茶,“生怕半夜醒过来你捅我一刀。”
李明贞笑:“那再熬一熬,你这副样子出去见人,倒也能说你我夫妻……感情甚笃。”
遇翡:……
“成了婚的女人是这样没羞没臊的么,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那感情甚笃背后藏着的深意是什么,她不信李明贞不懂。
不就是隐晦点明她们俩新婚夫妻翻云覆雨闹腾得厉害吗?!
“此言差矣,成了婚的女人,不止我一个,”李明贞笑眯眯地抚过遇翡的脸,顺道还掐了一把:“这还有一个脸皮薄的。”
遇翡拍开那只胡作非为的手,清俊的脸上浮起薄红,“我去外头瞧瞧,多大的本事得你青睐。”
走出去几步,像是气不过,掉头返回,不由分说将李明贞压下,仗着身高,双手掐着李明贞的面皮来回扯了几次。
“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言罢,气急败坏一般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留李明贞在原地笑个不停。
被掐过的脸皮微微发烫,她捂着两颊,远远听见遇翡在外头吩咐:“再去库房搬点,挑一些颜色素雅些的料子。”
遇翡可太知道李家什么都要分一分的习惯了,只给丈人丈母两个人捎东西,丈母必然是要从自个儿的东西里再匀出去的。
少商领命而去,没一会儿又有人在新腾出来的小库房里进进出出,遇翡瞄了一眼,确是合她心意的,在这方面倒是比清风妥帖千万倍。
“殿下,王妃,都备妥了。”少商手上还捧着一个像是账目似的册子。
遇翡要来翻了翻:“多出来不少东西?”
有些不像是王府会有的。
“启禀殿下,老管家给的新婚贺礼,”少商很是恭谨,回复几乎滴水不漏,“老管家说,也算打小看着殿下长大的,一份心意,推辞不得。”
“殿下惦记管家,允他在府中养天年,管家感怀在心,报之以李,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你这倒像是……”遇翡笑了下,眸光不动声色扫过在内院走动的所有人,“怎么会愿意进王府里来呢?”
“不瞒殿下,只是一时的,”少商再度福了一福身子,眼皮低垂着,似是在避开遇翡的审视,“管家缺位,王府总需要一个能拿得出手的人打理杂事,过去……我也是打理这些杂事的,索性两个摊子都接了过来。”
“随你一同进王府的人呢,也是?”遇翡仿佛不曾捕捉到少商的回避一般,只当是等李明贞时的闲话家常,“除了这些,还有什么?”
“外院换了一些护卫,”少商没有隐瞒,“过去有些,说是护卫,实则没什么拳脚,换了些能打的,也放了些其他人。”
“至于内院,我们都是自愿来的,”少商看向忙碌的其他人,温婉面庞上露出一抹笑,“都是苦出身,王府虽不是大富,却也能得一碗饱饭。”
护卫一事,遇翡也是知道的,她对李明贞安排王府里的人没有任何意见,很是顺从,颇有一种不论李明贞有什么想法她都会点头的听话。
车轮滚起时,前头几个护卫开路,比起那日大婚,出行队伍显得很是寻常,但比起过往遇翡只带着清风出门而言,已算给足了李明贞体面的郑重,连马车都选了一辆宽敞且华贵的。
车厢内尤其宽敞,鎏金香炉腾起婀娜香烟,遇翡端坐在一旁,闭目养神一般。
这场大婚,看似为她带来一个很有主意又能总能拿的出人的帮手,但遇翡还是在各式各样的生脸孔里腾起一种不安感。
只是她无法将这种不安表达并传递出去,眉头紧锁时,忽而伸过来一只手,指尖在皱起的地方揉了揉。
“殿下,你要用人,不必强迫自己信他们,”李明贞语气温和,“能听吩咐一日,便先用着,从无到有,总需要时间来过渡。”
“我更好奇的是,”遇翡睁开双目,眼神有些深邃平静,“崔氏尚且能说是利益纠葛,那么,久鸣堂呢?”
“常续观,信你多过信我,你开口时,她竟没什么舍不得的话,也没出来闹,那次……”
不过是借久鸣堂一条线把李明贞从云河巷运到王府,就遭了常续观的反扑,再看现在,动用之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而她知久鸣堂不养闲人,却只以为久鸣堂都是些喜好自由的江湖浪荡儿,从不知,还有少商这样的擅珠算之人,更别提,外院那些“粗通拳脚”的护卫。
“男子居多”的覆川分部更是闻所未闻,还有醉花荫……
桩桩件件,累积在一处时,遇翡骤然惊觉,李明贞对久鸣堂这个势力的渗入与了解远比她深。
是托了上一世的福么,还是什么?
遇翡将心中困惑道出半句后又息了声,再度垂下眼皮,摆出一副养神模样,“但你不愿说,你不愿开口,我也没什么好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