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自己身上,扫过他每一寸被红绸覆盖的皮肤,评估着他这愚蠢而狼狈的姿态。
他等待着雷霆震怒,或是冰冷的、足以让他灵魂冻结的嘲讽。
然而,他等来的,却是一声极轻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
那叹息太轻了,轻到艾尔几乎以为是自己紧张过度产生的幻听。
然后,他听到了脚步声。
瑟尔特的脚步声,平稳地,不疾不徐地,向他靠近。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艾尔紧绷的心弦上。
最终,瑟尔特在他面前站定。
艾尔甚至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熟悉的雪松冷香,此刻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他感觉到冰冷的手指,极轻地触碰到了他颈侧裸露的皮肤。
那触感让他猛地一颤,几乎要跳起来,却被束缚的身体限制住了动作。
“这是......”瑟尔特的声音响起,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让艾尔无地自容的了然,“......给我的......‘礼物’?”
艾尔紧紧闭着眼,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能感受到那冰冷的手指,顺着他被绸缎勒出的痕迹,缓缓向下,划过他的锁骨,停留在被红绸紧紧缠绕、微微起伏的胸膛上。
“看来,”瑟尔特的声音里,似乎注入了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意味,像是......玩味?
“包装过程,出了一些......小小的意外?”
艾尔的耳根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恨不得立刻死去。
瑟尔特没有再多问,也没有立刻斥责。
他的手指开始动作起来。
不是粗暴地撕扯,而是极其耐心地、细致地,开始寻找缠绕的规律和那个导致一切混乱的结。
他的指尖偶尔会碰到艾尔被勒得发红的皮肤,带来一阵阵微妙的战栗。
艾尔僵硬得像一块石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干扰了瑟尔特的动作,也生怕这短暂的、近乎诡异的平静被打破。
瑟尔特的动作不紧不慢,仿佛在解开一个有趣的谜题。
他有时需要微微用力,扯动紧紧缠绕的绸缎,艾尔便会忍不住发出一声细微的、压抑的抽气。
每到这时,瑟尔特的动作会稍微停顿,然后以更轻柔的方式进行。
这个过程漫长而煎熬。
艾尔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也能感受到瑟尔特平稳的呼吸拂过他头顶的发丝。
他被笼罩在瑟尔特的气息和身影之下,如同被猛兽圈在领地里的猎物,动弹不得,只能被动地承受着一切。
终于,在经过一番细致的梳理后,瑟尔特找到了那个在艾尔背后、被他慌乱中系成的、顽固的死结。
他的手指灵活地动作着,试图解开它。
但死结系得太紧,加上绸缎光滑,徒手很难弄开。
艾尔感觉到瑟尔特似乎放弃了徒手解开的打算。
下一刻,他感觉到冰冷的指尖轻轻抵住了他背后绸缎的某处。
一股极其细微却精纯的能量,如同最锋利的刀刃,悄无声息地透入。
“嗤啦——”
一声极其轻微的、布料断裂的声响。
紧紧束缚着艾尔身体的红绸,骤然一松。
失去了紧绷的支撑,艾尔腿一软,几乎要向前栽倒。
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地揽住了他的腰,将他稳稳地扶住。
缠绕的红绸窸窸窣窣地滑落在地,堆叠在艾尔脚边。
艾尔一干二净地站在瑟尔特面前,只余下一条贴身衣物。
刚刚被束缚的地方,皮肤上留下了清晰的红痕,在苍白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住他,让他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他依旧不敢睁眼,浓密的睫毛上沾染了细微的水汽,脸颊上的红潮尚未褪去,混合着羞耻、窘迫和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
瑟尔特的手臂依旧揽着他的腰,没有松开。
另一只手,却抬了起来,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拭了一下他湿润的眼角。
那动作,带着一种与此刻情境格格不入的、近乎怜惜的温柔。
然后,艾尔听到头顶传来瑟尔特低沉的声音,那声音里,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笑意。
“礼物,”他说,语气平稳,却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我收到了。”
艾尔猛地睁开眼,撞进了瑟尔特那双近在咫尺的、深邃的琥珀色眼眸中。
瑟尔特的目光缓缓扫过艾尔赤裸的身体,扫过那些因他而留下的红痕,最终,重新落回他写满震惊与迷茫的脸上。
“虽然,”瑟尔特顿了顿,指尖轻轻划过艾尔胸前一道较深的勒痕,带来一阵微妙的刺痛与痒意。
“包装的方式,还有待......改进。”
艾尔怔怔地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
瑟尔特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但那双凝视着艾尔的眼眸,却比平时柔和了微不可察的一分。
或许,在这位活了九百年的血族领主看来,艾尔这笨拙的、搞砸了的、充满羞耻的“献礼”,远比任何珍宝都更能取悦他。
这失败,本身即是一种成功。
一种独属于他瑟尔特·夜影的、黑暗而扭曲的成功。
瑟尔特弯下腰,捡起一件艾尔之前脱下的黑色里衣,动作不算温柔,却也不算粗暴地披在了艾尔光着的、微微发抖的肩膀上。
“去清洗一下。”瑟尔特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淡,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异常从未发生。
艾尔裹紧了带着瑟尔特气息的里衣,低垂着头:“......是,Sire。”
他不敢再看瑟尔特,也不敢再看地上那团刺目的红色,几乎是踉跄着,逃也似的走向寝宫内侧的浴室。
瑟尔特站在原地,目光落在脚边那堆凌乱的红绸上。
他静静地看了片刻,然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起了唇角。
一个真实而清晰的弧度,出现在他那张俊美却冰冷的脸上。
九百岁的诞辰,他收到了一份独一无二的、笨拙的、失败的,却也因此......格外有趣的礼物。
他抬起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少年皮肤的温度。
“蠢货。”他低语,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但那语气里,却听不出半分真正的斥责。
只有一片深沉的、无人能懂的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