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查他去看哪个牙医?”潘子坐在副驾上,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你想用蛀牙搞垮一个金牌分析师?这……这跨界也太大了点吧?”
严景行没有笑,他看着窗外那栋属于海通证券的大楼,大楼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像一面巨大的、不容置喙的墓碑。
“潘子,你觉得什么东西最能让人闭嘴?”严景行问。
“钱?权力?”
“是丑闻。”严景行收回目光,“钱和权力能收买忠诚,但丑闻能收买恐惧。我要的不是他闭嘴,我要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自己割开自己的喉咙。”
“而一个人的爱好和习惯,尤其是那些他想藏起来的,就是他身上最薄的软肋,是丑闻最好的温床。”
潘-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虽然还是觉得查牙医有点离谱,但他选择无条件相信。他立刻拨通了老鬼的电话,将严景行那份听起来有些古怪的“调查清单”传了过去。
老鬼的效率超乎想象。
不到半天,一份加密文件就传到了严景行的电脑上。文件里没有高尔夫球场的会员记录,也没有五星级酒店的开房信息,这些东西陈默都处理得滴水不漏。
但清单的最后一行,却让严景行的嘴角微微翘起。
“目标人物:陈默。每周三下午四点,会前往位于静安区的一家名为‘心语港湾’的私人心理诊疗中心,主治医师:王建东。”
“心理诊疗?”潘子凑过来看了一眼,“这孙子天天写黑报告,把散户坑得家破人亡,他自己倒先去看心理医生了?他还有心理?”
“不,他不是去看病。”严景行的手指在触摸板上轻轻滑动,调出了这家“心语港湾”的工商注册信息。法人是王建东,但背后持股70%的大股东,是一家名为“远山健康投资”的公司。
严景行的超算大脑瞬间启动,信息在记忆宫殿中飞速碰撞。
【关联信息一:‘远山健康投资’在两年前,曾接受过一笔来自‘恒泰基金’的天使轮融资。】
【关联信息二:‘恒泰基金’,赵家用来在二级市场布局的核心马甲之一。】
【关联信息三:主治医师王建东,对外履历光鲜,哈佛心理学博士,但其博士论文在海外学术论坛上曾被质疑数据抄袭,后不了了之。】
一条线索,像鱼线一样,从水面上的陈默,一路沉到了水底的赵家。
“这家诊所,不是治病的,是‘藏污纳垢’的。”严景行一针见血,“它为陈默这样的人提供一个安全的、私密的场所,让他们发泄压力,处理见不得光的麻烦。而王建东,也不是医生,他是一个‘保管员’。”
“保管员?保管什么?”
“保管秘密。”严景行在脑海中已经构建出了整个模型。王建东靠着赵家的资金开了这家诊所,专门服务于赵家利益链上的“关键人物”。他用心理治疗做伪装,实际上是在替这些人处理麻烦,并用录音、录像等方式,留下足够的“治疗记录”作为保险。
这既是安抚,也是一种控制。一旦有人想脱离掌控,这些“病历”就是最致命的枷锁。
“哥,你的意思是,这姓王的医生手里,有陈默和赵家交易的证据?”潘子眼睛一亮。
“比证据更值钱。”严景行笑了,“是陈默亲口说出的恐惧。”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
严景行没有选择暴力威胁或者黑客入侵这种粗暴的方式。他让老鬼用一个无法追踪的号码,给王建东发了一封邮件。
邮件内容很简单,没有一个威胁的字眼。
附件一,是陈默妻子那家“卓越企业咨询”与“恒泰基金”之间那笔800万“咨询费”的详细转账记录。
附件二,是陈默岳父香港离岸账户上那笔三百万美金“投资款”的资金穿透图。
邮件正文只有一句话:
“王医生,我有一个朋友,最近也遇到了类似的心理困扰,不知道您的‘心语港湾’,能否为他提供同样专业的‘保密治疗’?”
这封邮件,像一颗投入水中的深水炸弹。
对于王建东而言,这无异于在告诉他:我知道你的一切,也知道你病人的底细。现在,你的另一个病人也出事了,你这个“保管员”,还安全吗?
半小时后,一个加密的压缩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严景行的邮箱里。
解压后,是一段音频。
潘子戴上耳机,只听了三十秒,脸色就变得煞白。
音频里,陈默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烦躁和恐慌,背景里还有冰块碰撞玻璃杯的清脆声响。
“……老王,我跟你说,这次不一样!赵家那帮人疯了!他们要搞的是星河智能!那家公司的背后是谁?是林正雄!那老家伙当年在华尔街是杀出来的!我们这么凭空捏造,万一被他抓到把柄,我们都得完蛋!”
“……钱?我知道钱给的不少!可这钱烫手!我老婆那家公司,还有我老丈人那个账户,经得起查吗?现在风声这么紧……”
“……什么叫让我相信赵家的实力?上次‘国芯科技’那事,证监会的人就差点找到我头上来!我他妈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你以为我每周跑你这儿来是真的为了放松?我是怕!我怕哪天就被人堵在家里!”
这就是金牌分析师的“深度思考”。
这就是权威报告背后的“专业判断”。
“畜生!真是个畜生!”潘子摘下耳机,气得浑身发抖。
严景行拿过耳机,将音频从头到尾听了一遍,神色平静。
“刀,已经磨好了。”他看了一眼时间,“现在,该找个地方,让他自己捅下去了。”
……
次日,一场由国内顶级财经门户网站“金石财经”举办的线上直播访谈,吸引了数十万投资者的目光。
主讲嘉宾,正是风头无两的海通证券首席分析师,陈默。
主题,正是他那篇引爆市场的报告——《星河坠落:一场披着AI外衣的资本骗局》。
直播间里,陈默意气风发,侃侃而谈。他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戴着金丝眼镜,面对镜头,引经据典,将星河智能的各项业务批驳得一文不值。
“……所以,各位投资者一定要擦亮眼睛,不要被那些所谓的高科技概念所蒙蔽。星河智能的股价,在我看来,连现在的十分之一都不值!这是一种对市场,对我们所有投资者的公然欺诈!”
他的话掷地有声,充满了正义感和权威性,直播间的弹幕上,满是“陈老师良心”“感谢陈老师揭露黑幕”的赞美之词。
访谈进入了最后的观众提问环节。
主持人微笑着念出一条高赞提问:“陈老师,您如此看空星河智能,是否因为其技术真的存在巨大缺陷,还是说,有其他更深层次的原因呢?比如说,您在‘国芯科技’的案例上,也曾发表过类似的看空报告,事后证明您的判断非常精准,能否分享一下您精准判断的秘诀?”
这个问题,简直是为陈默量身定做的。
陈默扶了扶眼镜,脸上露出谦和而自信的笑容:“这位朋友问得很好。我的秘诀其实很简单,就是两个字——‘良知’。作为一名分析师,我们手中笔,重于千钧,背后是无数投资者的信任。我们不能,也绝不敢,被利益所蒙蔽。无论是当初的国芯科技,还是今天的星河智能,我的每一份报告,都对得起这份良知,对得起市场的公心!”
话音刚落,掌声雷动。
然而,就在这一刻,直播间的画面,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强行切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纯黑的背景,和一段突兀响起的音频。
正是陈默在“心语港湾”里,那段充满了恐惧和贪婪的独白。
“……老王,我跟你说,这次不一样!赵家那帮人疯了!”
“……钱?我知道钱给的不少!可这钱烫手!”
“……我怕!我怕哪天就被人堵在家里!”
整个直播间,数十万观众,在这一刻,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弹幕停滞了。
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个刚刚还在大谈“良知”与“公心”的声音,在另一段录音里,亲口承认了与赵家的交易,承认了凭空捏造,承认了内心的恐惧和贪婪。
直播画面里,陈默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他脸上的自信、权威、谦和,像一张劣质的面具,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彻底撕碎,露出了底下最真实、最丑陋的血肉。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完了。
在数十万人的“现场见证”下,被他自己亲手埋葬。
音频播放完毕,黑色的屏幕上,缓缓浮现出一张巨大的、用红色线条绘制的关系网。
网络的中央,是赵家。
从赵家延伸出去的,是“恒泰基金”,是“远山健康投资”,是“心语港-湾”,是陈默妻子的咨询公司,是他岳父的离岸账户。
而另一端,连接着一个个被他们联手做空或拉抬的股票名字:天风锂业、国芯科技、星河智能……
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无数被收割的散户,无数破碎的家庭。
这张图,就是那把利益的刀刃。
冰冷,锋利,血迹斑斑。
严景行关掉了直播页面,将那台电脑的硬盘格式化,然后连同U盘一起,扔进了窗外的江水里。
“哥……”潘子站在他身后,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的敬畏,“我们……把天捅了个窟窿。”
严景行没有回头,只是看着江面上泛起的涟漪。
就在这时,潘子的私人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海外号码。
潘子犹豫了一下,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只有一阵电流的杂音。正当潘子以为是骚扰电话准备挂断时,一个经过电子处理的、分不清男女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一字一顿地响起。
“棋子,出局了。”
“现在,轮到你了,潘子。”
ps:当猎人本身成为猎物,这场复仇,还能只停留在金融层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