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严景行”这三个字从赵世杰的齿缝间挤出时，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成了冰。
那不是单纯的恨。
那是一种尘封的猎物失而复得的惊喜，一种棋手终于等到宿敌归来的战栗，一种毒蛇看到死敌的后代再次出现在领地内的、混杂着杀意与兴奋的复杂情绪。
张恒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他从未见过二公子这种表情，那张永远云淡风轻的脸上，此刻竟同时浮现出极度的残忍与极度的愉悦，像一尊即将活过来的修罗。
“他不是死了吗？”赵世杰的声音很轻，像在问自己，又像在问一个虚无的鬼魂。
当年的那场围剿，他亲手策划，干净利落。严家大厦倾塌，主心骨严正明夫妇车祸身亡，唯一的儿子严景行，那个曾在金融学院搅动风云的天才，也在巨大的打击和负债下一蹶不振，最后消失在茫茫人海。所有人都默认，他已经死了，烂在了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去查。”赵世杰终于将目光从虚空中收回，重新落在张恒身上，那眼神里的温度，足以将钢铁融化，“我要知道，这几年，他怎么活下来的，藏在哪里，靠什么吃饭。我要他从出生到今天，每一分钟的轨迹。去把当年所有参与过‘天盛’项目的人，都给我找出来，一个一个地问，一点一点地挖！”
“是！”张恒如蒙大赦，转身就想逃离这片低气压。
“等等。”
张恒的身体僵在原地。
赵世杰走到那幅被墨点玷污的“运筹帷幄”前，伸出手指，轻轻抹去一个墨点，指尖留下淡淡的灰黑。
“胡立凡的事情，继续按原计划处理。把他塑造成一个嗜赌成性的骗子，把水搅浑。”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另外，让北辰生物那边准备一下，下周复牌后，放出二期临床数据‘利好’，和华尔街的‘惠丰资本’达成战略合作。我要让市场看到，我们赵家的船，就算被老鼠咬了个洞，也依旧能乘风破浪。”
张恒一愣，有些不解：“二公子，这个时候放出利好，会不会太刻意了？市场未必会信……”
“我不需要他们信。”赵世-杰打断了他，眼神幽深，“我只需要他们‘看’。我要让那只躲在阴沟里的老鼠看到，他费尽心机捅的这一刀，对我们来说，不痛不痒。”
他转过身，盯着张恒：“猎犬，在发现狐狸的踪迹后，最高明的猎手，不会立刻扑上去。他会装作一无所知，然后在狐狸的必经之路上，布下最香甜的诱饵和最致命的陷阱。”
“去找，去找那块能让这只狐狸，心甘情愿钻进陷阱的‘诱饵’。”
……
安全屋。
潘子正唾沫横飞地对着电脑屏幕骂骂咧咧，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
“我操！这帮畜生！真他妈不是人！胡立凡是该死，可他们也不能这么埋汰人啊！赌博？高利贷？还他妈被境外势力利用？我呸！这脏水泼的，简直就是把人从坟里刨出来，又浇上了一盆粪！”
新闻上，关于胡立凡的报道风向已经彻底逆转。在赵家强大公关机器的推动下，他从一个悲情的“吹哨人”，迅速变成了一个被赌债逼疯、人格破产的可怜虫。
严景行没有理会潘子的咆哮。
他靠在椅子上，双眼微闭，脑海中的“记忆宫殿”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胡立凡的死、赵家的反击、舆论的走向……所有的数据流都在他脑中汇聚、碰撞、推演。
最终，所有的可能性都指向了一个名字。
赵世杰。
以及，他自己。
潘子骂累了，灌了一大口可乐，凑过来：“哥，你说句话啊。咱们就这么看着赵家颠倒黑白？这也太憋屈了！要不，咱们再搞他一下？我刚想了个主意，咱们黑进赵氏集团的官网，把赵世杰的照片换成一头猪，怎么样？解不解气？”
严景行终于睁开了眼睛，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他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潘子没反应过来。
“他知道是我。”
潘子脸上的嬉皮笑脸瞬间消失，手里的可乐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不……不能吧？”他结结巴巴地说，“哥，咱们不是做得天衣无缝吗？那个赌场的服务器，你不是说连cIA都找不到吗？”
“世界上没有天衣无缝的犯罪，只有暂时没被发现的线索。”严景行缓缓坐直了身体，“赵家有国内最顶尖的信息安全团队，而赵世杰，比他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大哥，要难对付一百倍。”
“他是一个顶级的猎手。而我，在他眼里，是一只消失了很久，却突然跳出来咬了他一口的狐狸。”
潘子彻底慌了，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像热锅上的蚂蚁：“那……那怎么办？他知道我们了，他肯定会派人来抓我们！哥，咱们得赶紧跑路！去东南亚？还是南美？我听说那边没人管！”
“跑？”严景行看着他，反问了一句，“我们为什么要跑？”
潘子的脚步停了下来，愣愣地看着严景行。
严景行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近似于……笑容的表情。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让潘子心悸的锋利。
“游戏，才刚刚开始。”
……
三天后。
就在北辰生物的黑幕逐渐被“股神赌博”的桃色新闻掩盖时，一则重磅消息，再次引爆了整个资本市场。
“重磅！‘赛诺制药’宣布其新冠口服药‘克毒灵’三期临床取得突破性进展，有效率高达95%，且无明显副作用！已向国家药监局提交紧急上市申请！”
赛诺制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型药企，股价常年在五六块钱徘徊，半死不活。
但这则公告一出，犹如平地惊雷。
紧接着，华尔街着名的“惠丰资本”高调宣布，将战略入股赛诺制药，首期投资高达五亿美金，共同推动“克毒灵”的全球商业化。
疫情概念、神药、华尔街巨头背书……
所有的G点都被瞬间点燃，市场的热情被彻底引爆。赛诺制药的股价在消息公布的当天，直接从涨停开盘，随后在无数资金的疯狂抢筹下，硬生生撬开涨停板，再次拉升，最后以暴涨45%收盘，创造了A股的历史。
无数踏空的股民捶胸顿足，各大论坛和股票群里，全都在讨论这只横空出世的妖股。
“我操！又一个十倍股诞生了！明天无论如何要挤上车！”
“内部消息！赛诺制药的背后大股东，就是赵氏集团！这是赵家继北辰生物后，推出的又一个王炸！”
“北辰那个是骗局，这个可是实打实的救命药！性质不一样！全民受益的好事，国家肯定大力支持！闭着眼睛买就行了！”
狂热的情绪，再次笼罩了市场。仿佛胡立凡的悲剧，从未发生过。
安全屋里。
潘子指着屏幕上那根刺眼的红色K线，气得直哆嗦：“又来了！又他妈是这一套！换个马甲，换个故事，接着割！这帮狗娘养的，就不怕生孩子没吗！”
他猛地回头，看着严景行：“哥！这绝对是个骗局！咱们得揭穿他们！”
严景行正靠在窗边，静静地看着窗外。
“我知道是骗局。”他开口，声音很轻，“赛诺制药的研发团队，是从北辰生物挖过去的。所谓的临床数据，不过是把北辰那套造假的模型，换了个名字，重新包装了一遍。”
“那你还等什么！”潘子急了，“咱们就像搞胡立凡一样，把他们的底裤扒下来，让所有人都看看！”
严景行转过身，看着潘子，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
“潘子，你不明白。”
“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专门为我设下的陷阱。”
严景行走到电脑前，调出了赛诺制药的股东结构图，和那份所谓的“临床报告”。
“赵世杰知道我能看穿他的骗局，他甚至希望我能看穿。”
“他把这块流着油的毒饵，扔到整个市场的面前，扔到所有贪婪的散户面前。他就是要让我看到，看到无数人即将因为这个骗局而倾家荡产。”
严景行指着屏幕，一字一顿地说：
“他不是在跟我比谁的刀快。”
“他是在问我，看着这辆即将冲下悬崖的、坐满了无辜者的公共汽车，你这个自诩正义的‘幽灵’，救，还是不救？”
潘子彻底呆住了。
他终于明白了。
如果严景行出手，去搜集证据，去攻击赛诺制药，就必然会留下新的痕迹。赵世杰的百人技术团队，就像一百只饿狼，正等着他这条狐狸，再次露出尾巴。
可如果他不出手，眼睁睁看着这场比北辰生物规模更大、性质更恶劣的骗局上演，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他的复仇，又与赵家那种漠视生命的金钱游戏，有何区别？
这是一个阳谋。
一个用千万股民的血肉，铸造的，专门为严景行一个人准备的，完美囚笼。
ps：用千万人的命运做赌注，逼你现身，这场豪赌，你跟还是不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