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预警信息在大屏上闪烁了整整一夜。叶尘坐在指挥中心主控台前，手指轻点屏幕，调出“非遗生命指数”的详细数据流。九位登记在册的传承人中，六人近三年未收过学徒，最年轻的习艺者已年过四十。他盯着那串数字，沉默片刻，转身对林悦说：“只靠保护撑不了多久，得让年轻人自己想进来。”
林悦摘下耳机，抬头看向他：“现在年轻人刷短视频都跳不过三秒，传统手艺讲个背景就得十分钟，怎么抢注意力？”
“那就别让他们听讲。”叶尘打开平板，新建一份方案文档，“让他们动手。”
苏婉儿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叠走访反馈表：“今天去了三所职业中学，学生对‘民间工艺选修课’兴趣不高。有老师反映，课程介绍里全是‘文化价值’‘历史意义’，没人提‘能做什么’‘有什么用’。”
“问题不在课程。”叶尘将文档共享到三人终端，“而在我们总把传统当文物供着，忘了它原本是活的东西。谁年轻时愿意花半天学一门看不见未来的手艺？”
他敲下回车，标题浮现：三融计划——融科技、融游戏、融生活。
“第一阶段，试点三项技艺：漆艺、竹编、陶塑。视觉强，过程有节奏感，适合拆解成互动环节。”叶尘滑动页面，“开发AR小程序，用户用手机扫日常物品，比如茶杯、椅子、灯罩，就能触发虚拟匠人讲解，并模拟关键步骤——贴金箔、起篾条、拉胚修型。”
林悦快速浏览技术参数：“AR建模没问题，但动作捕捉得真人演示。陈师傅他们愿不愿意配合？”
“不是配合。”叶尘站起身，“是主导。程序里的每一个手势，必须由老师傅亲自确认。我们要做的，是把他们的手，变成通往年轻人世界的入口。”
技术组的成员皱着眉头说：“但是老师傅们的手势很多都比较随意，没有固定的规范，我们要怎么把它们准确地转化成程序指令呢？”
叶尘思考片刻，回答道：“我们可以先录制老师傅们的手势视频，然后让技术人员一帧一帧地分析，提取出关键的动作点，再结合老师的口头讲解，制定出标准的手势规范。”
苏婉儿点头：“我可以联系教育局，在下周的试点课程里嵌入体验模块。但场地有限，一次最多容纳六十人。”
林悦接着说：“那志愿者团队得提前进行培训，让他们熟悉每个技艺环节的操作要点和安全注意事项。培训内容可以包括理论知识讲解、实际操作演示和模拟教学练习。”
叶尘认可道：“对，培训时间安排在下周三和周四，每天上午九点到下午五点，请老师傅们来给志愿者们现场指导。”
“不够。”叶尘调出市内公共空间分布图，“申请青少年宫做首场‘可触摸的传统’主题体验日。联合职校组织志愿者团队，设六个工坊区——盲编挑战、胎体拼图、纹样拓印dIY、漆器打磨模拟、陶土塑形角、编织解压墙。”
“解压墙？”林悦挑眉。
“很多人去捏黏土、掰泡泡纸，不为结果，就为那一刻安静。”叶尘解释，“把竹篾换成软质环保材料，让人随便编，不考核，不限时。做得好有小奖品，做不好也能带走作品。重点不是成品，是参与感。”
林悦开始构建数据动线：“我可以在后台监测每个区域的停留时长、重复体验率、分享转化率，实时调整布展逻辑。”
“还有一个问题。”苏婉儿语气放缓，“昨天我去云纹漆坊，陈师傅听说要搞手机扫描，脸色不太好看。他说，‘手艺是手上磨出来的，不是屏幕上点出来的’。”
叶尘合上平板：“我亲自去一趟。”
两小时后，他站在漆坊院中，手机对着半成品胎体启动AR程序。画面中，一位虚拟陈师傅缓缓抬起手，指尖沾金箔，轻轻一贴，光影流转，金线如活了一般延展。
老人眯眼看了许久，伸手接过手机，自己操作了一遍回放。
“动作慢了。”他指着虚拟影像，“贴的时候要一口气，不能抖。你们这个……能改吗？”
“能。”叶尘说，“所有细节您说了算。这不是替代，是让更多人知道，这双手干的是什么。”
老人没再说话，只是默默从屋里取出一套旧工具，摆在案上：“明天我要教孙子贴边角，你们拍下来。要真实，不要演。”
回到指挥中心已是傍晚。林悦正在调试AR程序的动作帧，苏婉儿核对着志愿者名单。大屏左侧滚动着体验日报名通道的预热数据——上线六小时，预约人数不足两百，远低于预期。
“宣传方向错了。”叶尘看着社交平台热词分析报告，“我们强调‘传承’‘责任’，可年轻人现在搜的是‘解压手工’‘周末打卡’‘国风手作’。”
他转向林悦：“把活动包装成‘城市寻匠·解压之旅’。突出‘限时开放’‘限量文创兑换’‘沉浸式手作疗愈’。视频广告投放在通勤时段，场景设定在地铁站、咖啡馆、自习室——那些人疲惫的地方。”
林悦立即调整投放策略，剪辑新素材：昏黄灯光下，一双年轻的手笨拙地捏着陶土，镜头拉远，背景音乐渐起，字幕浮现：“你有多久，没亲手做成一件事了？”
次日上午九点，报名人数突破八百。十一点，青少年宫门口排起长队。现场增设三处临时签到台，仍有近百人等待入场。
指挥中心大屏切换为现场直播画面。
盲编挑战区，一名戴眼镜的男生蒙着眼，手指被竹篾划出细痕，却咧嘴笑着：“原来闭着眼也能编出东西。”
胎体拼图区，几个高中生围着碎陶片争论拼接顺序，有人喊：“这角肯定在这儿！我昨晚看视频研究过！”
纹样拓印台前，女孩们挑选自己喜欢的云雷纹、回字纹，亲手拓在帆布包上，拍照发朋友圈。
林悦紧盯数据流：“平均停留时间三十八分钟，互动完成率76%，社交平台自发上传内容三百二十七条，其中一条短视频播放量破五十万。”
苏婉儿收到一条短信，笑了笑：“职校老师说，有两个学生当场填了学徒意向表，想跟陈师傅学漆艺。”
叶尘正查看AR程序的用户行为路径，忽然收到系统提示音。
【消耗30积分，获取本地青年社交平台关键词分析已完成】
【新增高频词：“手作治愈”“反卷行动”“实体创造快感”】
他将这些词加入宣传语库，随即拨通技术组电话：“在小程序里加个功能——每次完成模拟工序，生成专属成就卡，带编号、署名、时间戳，可分享。让人感觉，自己真的学会了点什么。”
下午三点，现场人流达到峰值。一组大学生团队在现场发起“二十四小时不碰手机挑战”，条件是全程参与所有工坊项目。消息迅速发酵，话题冲上本地热搜。
林悦调出热力图：“东区编织区压力最大，排队超过四十分钟。建议启动备用方案，开放线上预约分流。”
“不用。”叶尘盯着屏幕，“让他们等。有时候，等待本身就是一种重视。”
苏婉儿翻看收集到的反馈表，抬头道：“很多人问，下次什么时候办？还有人提议办‘手作联赛’，按月主题比赛，比如‘最解压编织’‘最快修复挑战’。”
“可以考虑。”叶尘说，“但规则要定好——评委必须是老师傅，评分标准只有两条：是否尊重原工艺，是否体现个人理解。”
林悦忽然出声：“刚接到通知，东岭镇社区医生上门探访赵德海，发现他昨天下山买材料，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人没事，精神也好。”
叶尘轻轻呼出一口气。
“不过医生说，他家屋顶漏雨，冬天取暖也不方便。”苏婉儿补充，“村里年轻人基本走空了，修房子没人手。”
“安排工程队。”叶尘直接下令，“优先处理老艺人住房修缮。同时在村活动室设临时传习点，配取暖设备、基础工具。他要是愿意教，我们就组织附近学校的孩子每周来学两小时。”
“要不要拍点素材？宣传一下？”林悦问。
“不公开。”叶尘摇头，“他不想出名，就不让他出名。我们只做事，不留痕。”
夜色渐深，体验日进入尾声。最后一组参与者走出大门，手中捧着自己做的陶杯、竹灯、漆画。有人回头拍照，闪光灯亮起，映在青少年宫门口的横幅上：“你离传统，只差一次动手的距离。”
指挥中心内，大屏显示当日总参与人次：1873。
林悦正在优化AR程序的新手势识别模块，苏婉儿整理明日下乡回访清单。叶尘坐在主位，翻阅AR测试报告，看到一处动作延迟标注，抬手在平板上圈出修改意见。
林悦忽然抬头：“刚收到一条私信，来自一所大学设计系的学生。他说看了今天的活动视频，想用竹编技法做毕业设计，问能不能联系赵师傅。”
叶尘停下笔。
“告诉他。”他顿了顿，“联系方式已经发到他邮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