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谨礼抱着余笙一路飞奔回后山别院,怀中的人轻得仿佛没有重量,却烫得惊人。
那种感觉,和自己全力催动剑骨的后遗症十分相似。
只是琳琅剑骨,远不及先天道体那么霸道。
余笙此刻的疲惫,远不是他能想象的。
原本,西侧院落他是从不踏足的。
即便没有余笙的叮嘱,他也断不会胡乱去闯余笙的住处。
但今天免不了要破戒了。
他小心翼翼地顶开雕花木门,一股清冽的梅香,立刻混着书卷墨香扑面而来。
这是他第一次走进余笙的卧房。
屋内陈设,简单得近乎冷清。
靠窗摆着一张乌木桌案,上面整齐码着几卷竹简,墙角立着个素白瓷瓶,插着三两枝半开的红梅。
床榻铺着月白色锦衾,枕边压着柄未出鞘的短剑。
最显眼的,是墙上悬挂的巨幅星图,细看竟是用灵气凝结的星辉,在暗处莹莹发亮。
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坠饰,丝毫不像姑娘家的闺房。
反倒更像是某个清修书生的书房。
“看够了没?”
余笙虚弱的声音,从臂弯里幽幽传来,“再不放我下来,我要咬人了!”
陈谨礼这才惊觉,自己竟抱着余笙在门口愣了许久,连忙将人轻放在床榻上。
指尖不经意擦过她后颈,那片淡金道纹,已经蔓延到耳根,格外醒目。
“师姐别动,我先帮你……”
话到一半,突然卡在了喉咙里。
余笙的外衫早在混乱中散开大半,衣领斜斜挂在肩头,露出小片锁骨。
陈谨礼触电般缩回手,耳根烧得比余笙的脸色还红。
床头的铜镜,映出两人狼狈模样。
散乱的青丝铺了满枕,素白衣裙沾着草屑。
陈谨礼更惨,前襟被剑气割开三道口子,发冠早不知丢哪去了。
此情此景,但凡来个人,根本没有解释的余地。
“笨手笨脚的……”
余笙突然笑出声,指尖凝出缕水汽,“转过去,敢偷看,当心我把你眼睛冻上!”
冰凉的水雾拂过后背,陈谨礼听见布料窸窣的声响。
“好了。”
再转身时,余笙已经裹着被子坐起来,只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
床边矮桌上凭空多了套茶具,壶嘴正冒着热气。
“先天道体是方便啊……”
陈谨礼干笑着去够茶壶,手腕突然被按住。
余笙的掌心还带着高热,声音却冷了下来:“你经脉里多了三道暗伤,是先前疏导剑气时留下的?”
“有么?”
陈谨礼感知了一番,这才发现经脉里,当真是多出了几处暗伤。
若非仔细查找,恐怕他自己都得过上好一阵才能察觉。
“没什么大碍,梳理一下就是了,过不了几天就能好。”
陈谨礼并未当回事。
几处暗伤都不明显,也并未触及功法运转的关窍。
但余笙并未打算就此作罢。
她突然掀开被子一角。
“进来。”
“……啊?”
“啊什么啊?想什么呢!”
见陈谨礼僵成木偶,余笙翻了个白眼。
“背对着我坐好!这暗伤恐怕是听雨剑意留下的,要是浸入经脉深处,姥姥来了,也得花点功夫才能抹除!”
陈谨礼讷讷地点了点头,同手同脚地爬上去,刚摆好打坐姿势,就觉后心传来滚烫的触感。
“闭眼,内视玉府。”
陈谨礼赶忙照办。
温润的水汽,顺着经脉缓缓流入,拂过暗伤所在之处。
诚如余笙所言,那几处不起眼的暗伤里,竟真的抽离出丝丝剑意来!
陈谨礼这才顿觉后怕!
“听雨剑意的隐蔽性极强,沾上一丝都是隐患,若不尽早拔除,你等上半年,都未必会消解!”
“师姐神功盖世,领教了……”
陈谨礼连忙点头,不敢再托大。
他哪能想得到,这听雨剑意会如此难缠?
那些抽离出来的剑意,他当真是感知不到分毫,要不是余笙发现,恐怕真得留下大患!
约摸着半个时辰,最后一丝听雨剑意,才总算是被清理干净。
余笙随即催动起一道水相法门。
那似乎是某种医仙的手段,陈谨礼能清晰感知到余笙的每缕气息,如同春日溪流,漫过山间。
当水汽第三次循环至心脉时,他突然发现件怪事。
自己玉府里那把几乎不受控制的赤金仙剑,居然与余笙的功法运转缓缓律动起来。
每次水汽掠过玉府,仙剑都会喷吐出一丝玉府真气,汇入水汽之中。
俨然像是有自己的意识,在帮着余笙节省力气似的。
“专心点。”
余笙在他肩上掐了一把。
“你身上有狗师兄的剑气,又有兔爷喂给你的寒髓,一身琳琅剑气,玉府里还藏着一把奇特的仙剑。”
“那么多种气息相互纠缠,我可控制不住,胡乱分心,当心被反噬!”
陈谨礼赶忙收心,不再打岔,静待余笙完事收功。
再是一炷香的功夫,余笙方才收回手掌。
“好了,回去之后多加留心,若有不妥,尽早来找我。”
话音刚落,院门突然被拍得震天响。
“笙儿!师姐来送药喽!”
温念卿的声音穿透门板,“再不开门,我可要翻窗了!”
陈谨礼顿时脸皮一阵抽搐。
心说门外谁啊?
我冷艳高洁,不苟言笑的温师姐呢?
哪路妖怪这么厉害,把温师姐都给掉包了!
刚要起身,却被余笙一把按住:“慌什么,她又不吃人。师姐别敲了,门没锁!”
温念卿当即推门而入。
一进门,看到眼前的场景,差点摔了药罐。
余笙裹得像只雪团子靠在床头,陈谨礼盘腿坐在脚踏上,两人发梢还缠着几缕未散的金光。
床头扔着余笙的外衫,屏风上搭着陈谨礼的袍子。
“那什么……”
温念卿小心翼翼地放下药罐,“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陈谨礼跳起来就要解释,话没出口,便被余笙掷出的枕头砸中后脑勺。
温念卿乐得花枝乱颤,好半晌才算笑够,掏出一方冰玉匣子递了过来。
“我听说有人今天,当了回飞剑?”
陈谨礼顿觉尴尬,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起码也把脑袋藏进去。
余笙却是毫不避讳,绘声绘色的描述起“某把飞剑”,是如何撞破金光屏障的。
乐得温念卿直捶床板。
“行了,药留下,人带走吧。”
余笙突然扔过来个荷包。
温念卿接住掂了掂,挑眉道:“上品灵石?封口费给得不少啊!”
“闭嘴吧你!”
余笙又砸过去个香囊,“师姐再胡说八道,下个月别想蹭我的养气丹!”
温念卿闻言,当即变脸,拎着陈谨礼便往外推。
“快走快走,再待下去,明天就该传你夜不归宿了!兔爷和狗师兄还等你呢!”
陈谨礼当即被推出门外。
房门关上前,陈谨礼听见余笙在问:“我的梅子糖呢?”
温念卿脱口而出:“在某个飞剑精口袋里吧?”
接着便是枕头砸在门板上的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