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居仁的指尖在镇魂盘上划过，暗紫色的石头泛起幽光，将盘上的纹路照得如同活物。油灯在药庐里投下晃动的影子，他看着盘中央那缕若隐若现的黑气——那是余子童元神的残片，昨夜被雷纹针钉穿咒印后，只剩下这点气息苟延残喘。
“师父，这老东西还能折腾多久？”韩立蹲在地上，正用布擦拭散落的银针，每根针都被他擦得发亮。他左臂的伤口刚换过药，缠着厚厚的布条，却丝毫不影响动作，“王掌柜说，元神残片最怕至阳之物，要不咱们把镇魂盘放太阳底下晒三天？”
墨居仁抬眼，见少年人额角还沾着点灰，是今早去晒药草时蹭的。他没接话，反而从药柜里翻出个小瓷瓶，扔了过去：“把这‘清神散’服了，昨晚守夜熬坏了吧？”
韩立接住瓷瓶，嘿嘿一笑：“没事，我年轻，熬两个通宵照样能打跑三个地痞。”他拧开瓶塞倒出几粒药丸，扔进嘴里嚼得“咔嚓”响，“就是这药太苦了，比上次你给张铁灌的泻药还苦。”
“苦才管用。”墨居仁的视线回到镇魂盘上，黑气突然剧烈扭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他皱起眉，指尖在盘沿敲了三下——这是启动镇魂盘第二层禁制的手法，当年师父教他时说，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用，会折损修为。
“他在怕什么？”韩立凑过来，鼻尖几乎碰到镇魂盘，“难道知道自己快完蛋了？”
“他在等黄枫谷的人。”墨居仁的声音冷了下来，“昨晚黄枫谷那两个修士身上，有‘引魂香’的味道，余子童想借香火气挣脱镇魂盘。”他抓起一根银针，突然扎向自己的太阳穴，“我得逼他现形。”
“师父！”韩立伸手去拦，却被墨居仁用眼神制止。针尖没入半分，墨居仁闷哼一声，识海里传来余子童惊恐的尖叫：“你疯了？用银针刺激识海，不怕变成傻子吗？”
“比起被你夺舍，傻了也划算。”墨居仁冷笑，另一只手猛地拍向镇魂盘——盘上的纹路突然暴涨，暗紫色的光芒像潮水一样涌出来，将那缕黑气裹在中央，“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自作自受。”
黑气在光芒中疯狂挣扎，发出类似指甲刮玻璃的尖啸。墨居仁能感觉到识海里的余子童在撞墙，每一次撞击都让他头痛欲裂，但他死死咬着牙，指尖不断在镇魂盘上变换手势，引动更多的光芒涌入。
韩立看着墨居仁发白的脸，突然抓起桌上的雷纹草，往火盆里一扔：“王掌柜说这草烧着了能引阳气，我给师父加点力！”草叶遇火“噼啪”作响，冒出的青烟带着刺鼻的气味，竟让镇魂盘的光芒更亮了几分。
“好小子……”墨居仁低笑一声，额角的冷汗滴落在镇魂盘上，瞬间被光芒蒸发，“再加把火，让这老东西尝尝被阳气烧身的滋味。”
韩立赶紧往火盆里添柴，火星溅到他手背上，他浑然不觉，眼睛死死盯着那缕黑气。黑气在光芒中渐渐变淡，尖啸声也越来越弱，最后缩成一个小黑点，像块烧尽的木炭。
“快了。”墨居仁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指尖的手势变得更快，“他的元神本源快散了，再加最后一把劲！”
他突然抓起三根银针，同时扎向自己的百会、膻中、涌泉三穴。这是“三阳贯顶”的针法，能瞬间引动体内阳气，却也会对经脉造成损伤。韩立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墨居仁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了几缕。
“啊——！”
识海里传来余子童最后的惨叫，镇魂盘上的小黑点“噗”地爆开，化为无数细碎的光点，被光芒彻底吞噬。墨居仁猛地喷出一口血，溅在镇魂盘上，暗紫色的石头瞬间黯淡下去，恢复了普通石头的模样。
“师父！”韩立冲过去扶住他，手忙脚乱地去拔他身上的银针，“你怎么样？别吓我啊！”
墨居仁摆了摆手，擦掉嘴角的血，笑得比哭还难看：“没事……老东西总算没了。”他看着镇魂盘上的血迹，突然低笑出声，“三百年了，师父，我给你报仇了。”
韩立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往他嘴里塞疗伤丹：“快吃药！王掌柜说这颗‘回春丹’能吊命，我攒了三个月的月钱才换来的！”
墨居仁嚼着丹药，突然觉得这药没那么苦了。他看着韩立泛红的眼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傻小子，哭什么？我这不是还活着吗？”
“谁哭了！”韩立梗着脖子抹了把脸，却把眼泪抹得更凶，“就是觉得你头发白了不好看，像后山的老山羊。”
墨居仁被他逗笑，咳嗽了几声：“白了才好，显得老成，以后出去没人敢欺负咱们药庐的人。”他指了指桌上的镇魂盘，“把这东西收起来，以后用不上了。”
韩立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把镇魂盘放进木盒，藏到床底下。他刚转过身，就见墨居仁正试图站起来，却晃了晃差点摔倒。他赶紧冲过去扶住，却被墨居仁按住肩膀。
“扶我去院子里晒晒太阳。”墨居仁的声音很轻，“听说晒晒太阳，经脉恢复得快。”
韩立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往院子走。阳光穿过药庐的门，洒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墨居仁靠在廊下的竹椅上，看着韩立去翻晒药草，少年人的身影在阳光下蹦蹦跳跳，像只快活的兔子。
他想起三百年前，师父也是这样靠在廊下，看着他晒药草。那时师父说：“居仁，修仙之路太长，能有个人陪着晒晒太阳，也是好的。”
当时他不懂，直到此刻看着韩立的背影，才突然明白——有些东西，比长生更重要。比如药庐里的烟火气，比如少年人没心没肺的笑，比如明明知道会受伤，却还是愿意为对方拼一次的勇气。
“师父，你看这株‘凝露草’！”韩立举着一株带着露水的灵草跑过来，草叶上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光，“王掌柜说这草能治经脉损伤，我给你熬药喝！”
墨居仁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突然觉得，就算头发全白了，就算修为折损了，好像也没那么糟糕。他笑了笑，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好啊，不过这次别放太多糖，太甜了苦药就不管用了。”
韩立嘿嘿一笑，抱着灵草往灶台跑，捣药的石臼又被他敲得“咚咚”响。墨居仁靠在竹椅上，眯着眼晒太阳，听着少年人哼跑调的小曲，突然觉得，这或许就是师父当年说的，修仙路上最难得的东西。
阳光正好，药草飘香，身边有个愿意陪你晒晒太阳的人。
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