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衙役们的低吼声再次响起。
胡管事几人脸上露出了笑容。
两名衙役上前,粗暴地将白若月拖起,给她戴上了沉重的木枷和脚镣,向着阴暗潮湿的死牢拖去。
镣铐冰冷,步履蹒跚。
白若月被投入了一间散发着霉味的牢房。
铁门在她身后哐当一声关上,锁死,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坐下。
身上被板子打过的地方传来火辣辣的疼痛,让她无力的是幻境中赤裸裸的“恶”市井无赖的贪婪,昏官庸吏的颟顸。
空有力量无法施展,空有道理无处诉说。
她在想那和尚的话:“……从这件事里置身出去……”
不动用术法,不伤人命……在这公堂之上,在这死牢之中,如何置身事外?
难道真的要引颈就戮,等待“秋后问斩”?
黑暗的牢房中,只有角落里偶尔传来老鼠窸窣的声音。
白若月闭上双眼,仔细回想从进入这层开始发生的每一个细节。
和尚看似疯癫的言行,“置身事外”这四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
黑暗褪去,白若月发现自己依旧站在那空荡宽敞的第五层空间,身上毫发无损。
那疯和尚就站在她面前不远处,依旧是那副松松垮垮的样子,脸上挂着笑眯眯的表情,好似看了一场精彩纷呈的大戏。
“啧啧啧,”
和尚咂咂嘴,摇着头,语气里充满了戏谑和一种“你不听老人言”的调侃:
“你说你这是何必呢?平白受了这一番皮肉之苦,心里还憋屈得紧。
反正都没通过,眼看已经是死路一条,没有出路了,当时你若是动用灵力,杀他个痛快,把那狗官、污吏、还有那几个腌臜泼皮一并了账,岂不更美?
念头也通达了,气也顺了,多好?”
白若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直觉在告诉自己有诈。
这和尚的话里藏着陷阱。
“动用灵力杀个痛快”听起来很解气,但一旦她真的这么做了,恐怕就正中了这和尚的下怀,与“置身事外”的要求背道而驰。
她没有回应和尚的怂恿,眼神更加沉静,将所有情绪都收敛于内。
和尚见她不为所动,也不在意,嘿嘿笑了两声,再次随意地摆了摆手。
熟悉的眩晕感传来。
画面回转,人声鼎沸。
白若月发现自己又一次站在了那熙攘的十字路口,身上穿着那件半旧青衫。
前方,那脸色蜡黄的汉子王老五正被人流推搡着,踉跄向前,眼看就要撞向那木架的尖角……
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她还是那个即将被卷入是非漩涡的书生青年。
“不要挤了!死人了!” 她(或者说,她所替代的青年)不受控制地再次喊出了那句话。
人群哗然,迅速退开,形成一个圆圈。
胡管事、刁氏、莽哥、猴三,那四个极品,再次拨开人群,带着那种蛮横的气势,围了上来。
台词几乎一模一样,指责、污蔑、扣帽子,然后图穷匕见——索要银钱,开始是一百两。
白若月心中冰冷。
有了上一次轮回的记忆,她清楚地知道,一旦踏入这个节奏,无论是妥协还是强硬,最终都会滑向那个被诬陷、被判死刑的结局。
上一次,她仗着修仙者的心态,想先离开这里才同意用钱解决,结果一步步被拖入其中。
这一次,她决不能再轻易落入“赔钱”这个选项。
她看着胡管事,在他提出一百两银子的“解决方案”时,直接斩钉截铁地拒绝:
“荒谬!此人乃意外身亡,与在下何干?莫说一百两,便是一文钱,也休想!”
胡管事几人显然没料到这“书生”如此强硬,愣了一下。
刁氏立刻发挥她的特长,拍着大腿就开始哭嚎撒泼:“哎呀没天理啊!杀了人还不认账啊!大家快来看啊……”
胡管事脸色阴沉下来:“小哥,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真要闹到官府,你吃罪得起吗?”
“清者自清。”白若月语气淡漠,“你们若要去报官,尽管去便是。在下正好也想请官老爷查一查,这几位如此熟练地讹诈生人,是何缘故?”
她试图将焦点转移到对方身上。
这一次,胡管事几人似乎失去了耐心,或者说,幻境的“剧本”在她拒绝赔钱后,走向了另一个分支,但殊途同归。
“好!好你个牙尖嘴利的书生!”胡管事狞笑一声,“既然你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莽哥,猴三,把他扭送官府!告他个当街行凶,拒不认罪!”
莽哥和猴三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就要来抓白若月的胳膊。
白若月眼神一厉,她不能动用灵力伤人,但凭借修仙者对凡俗武学的理解,避开这两个粗汉的擒拿还是轻而易举。
她脚步微错,身形如同游鱼,轻松让开了两人的抓捕。
“还敢拒捕?!”胡管事尖叫。
这一幕落在周围不明真相的群众眼里,更是坐实了“书生”心虚反抗的“事实”。
“看!他果然会功夫!”
“说不定是江湖歹人!”
“抓住他!”
群情忽然就有些激愤起来。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打他!”,几个冲动的围观者竟然捡起地上的石子向她扔来。
场面瞬间失控!
胡管事趁着混乱,对莽哥使了个眼色。莽哥会意,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小的匕首,大喊一声:
“凶徒要行凶了!保护街坊!”
说着就作势要向白若月扑来,方向却故意偏了几分。
白若月看得清楚,心中冷笑,依旧只是躲避。
极度混乱中,不知是哪个真正惊慌失措的百姓被推搡得撞向了旁边的货摊,货摊倒塌,上面的瓦罐摔碎,碎片四溅!
一片尖锐的碎瓦,在混乱的人潮拥挤下,如同飞矢般,“噗” 地一声,意外地射中了不远处一个看热闹的孩童的脖颈!
孩童的哭声戛然而止,鲜血汩汩涌出,小小的身体软倒在地。
“啊——!杀人了!又杀人了!”
“是那书生!他躲闪的时候推倒了货架!”
“他害死了孩子!”
新的、更严重的“人命”账,在胡管事等人声嘶力竭的引导下,再次被算到了白若月头上。
这一次,甚至不需要经过漫长的审讯和抗辩。在“众目睽睽”之下,“害死”孩童的罪名,比之前“推倒”体弱汉子更加严重,更加激起公愤。
汹涌的人群几乎要冲破衙役的阻挡,愤怒的吼声要将房顶掀翻。
县官为了平息“民愤”,或者说,为了尽快了结这麻烦的案子,直接在公堂上就做出了判决。
“罪大恶极!连续害命!藐视公堂!判处凌迟!以儆效尤!”
更残酷的刑罚,更绝望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