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掂了掂手中云麻,这泼皮童子倒会挑地方,专在流云坪入口毒雾最浓处行骗。抬头望见三五修士捏着鼻子掏钱买真避瘴结,不禁摇头轻笑。
前方忽然传来虎啸。
三头吊睛白额虎踏云而来,虎背上坐着个打瞌睡的老翁,怀里抱着的酒葫芦滴滴答答漏着琼浆。
白若月侧身避让,一滴玉液落在地上,绽出七色霓虹。
吊睛白虎停下,打瞌睡的老翁睁开眼睛问:“镇海楼怎么走?”
“新来的?”
桥头卖糖画的妇人开口,铁勺里金灿灿的糖浆正化作蛟龙模样:“顺着虹桥走三息,见着哭脸石像往右拐。”
她说着舀起糖浆往虚空一泼,糖液凝成指路箭头,“当心那些醉酒的云兽,有个剑修被叼走了发冠。”
“多谢道友。”老翁拍拍坐下的白虎,往妇人指的方向去。
白若月顺着流云坪的石阶往里面走,声音渐渐多起来。
卖的东西千奇百怪,有丹丸法器这些都可以想象到的。也有百年的酒,除雾的灯,也有那些凡间之物,仅仅是好看也不乏人买。
墨玉地砖时而绵软如云,时而坚硬似铁。白若月刚避开个打滚的醉汉,靴底突然陷进砖缝,有群指肚大的小人拽着她鞋面往上爬:“仙子修个鞋?三粒米大小的金精就能补个跟!”
正要甩开鞋上精怪,斜刺里突然滚来个酒坛。
黄鼠狼精的签筒被砸得四散飞溅,竹签落地化作青烟,凝成“凶”字围住个胖修士。
那人腰间玉佩突然炸裂,怀里掉出个刻满禁制的玉盒,盒中窜出的绿光直扑白若月面门。
白若月并指划出半圆,袖中飞出张素绢兜住绿光。
是只碧眼蛊雕幼崽,正隔着绢布啄食她袖口的金线。
卖蛊雕的摊主慌慌张张跑来,手里举着块木牌:“误触禁制,灵宠逃窜,见谅见谅!”
蹲在门边的黄鼠狼精捧着签筒窜过来:“仙子抽个吉位?青龙位今日旺符修......”
白若月心头一动,尘世间凡人的命运前程好算,牵扯的因果少,修士竟也有算命运的?
白若月蹲在黄鼠狼精的卦摊前,指尖拨弄着竹签:“道友能算什么?”
“修仙逆天,前路不可窥。”黄鼠狼精捻着须尖,爪子在青石板上抓出火星,“倒是能算三日吉凶。”它尾巴卷起个青铜卦盘,盘面刻着二十八星宿。
“怎么算?”
“有缘的收百枚金精,无缘的......”黄鼠狼精突然打了个喷嚏,卦盘上斗柄指向白若月,“像道友这般人物,自然是有缘的。”
白若月轻笑,袖中抖落十锭马蹄金。金锭上还沾着御用朱漆,惊得黄鼠狼精尾巴炸毛:“这......这是皇库的官金?”
“收不收?”她又摸出把金瓜子。
黄鼠狼精慌忙按住卦盘,三根竹签无火自燃:
卦象:月照寒潭影自摇
谶曰:
『寅时东南遇故交
辰光未至祸先招』
竹签灰烬凝成只玄鸟,绕着白若月飞了三圈,啄向她腰间玉牌。
黄鼠狼精急甩尾巴击散灰鸟,鼻孔已渗出黑血:“三日小吉,五日有厄。道友这卦......咳咳......收八十两金罢。”
白若月丢下两锭金子起身,身后传来卦盘龟裂声。
走出百步回头时,见那黄鼠狼精正用尾巴卷着水瓢吐血,染红的石板显出一行残诗:
『白骨天意,香火轮回』
“道友偷窥我法身?”
黄鼠狼精慌忙用爪子抹去血字,抬头正对上白若月似笑非笑的眼神,吓得卦摊一收,化作黄烟钻进了地缝。
空空的青玉案上,留下一行字:丙字七六四摊位。
这正便宜了白若月。
流云坪的修士不少,找个空置的青玉案还得找很久。拿出腰牌来,放到丙字七六四摊位上。
白若月从袖中取出一个玉匣子,从匣子里拿出三枚乌丸搁在青石上,圆润丹体泛着蜜合色光泽,是从皇帝私库那里得来的会炸的丹丸。
邻摊机关师伸头嗅了嗅:“道友这安神丸怎么卖?”
“此乃雷丸。”她并指轻点丹丸表面,“用灵力触发可……”
话未说完,那机关师的傀儡爪已戳向丹丸。
“别碰!”白若月与另一人一起出声制止。
来人屈指弹出道青光,雷丸应声浮起半寸:“好精巧的禁制,表面裹着养神丹的香气,内里却封着九霄雷火。”
转头见青石案前立着位素袍医修,广袖缀着北斗七星纹,腰间悬的却不是药囊,是支通体碧绿的洞箫。
那人抬手间,案上便浮现七十二枚琉璃瓶,瓶中各色灵光流转,有株雪参在瓶内舒展根须。
“道友可要换这雷丸?”白若月问。
医修双目骤亮,洞箫轻点间,丹丸与箫孔共鸣,奏出段《清心普善咒》。
“好精纯的雷炁。”
医修一指虚划,说着自袖中取出卷云锦书册,展开时浮出百草虚影,“这是贫道游历四方记录的《百草灵应篇》,换道友两丸可好?”
白若月细看书册,上面写着修士间流传、凡尘并不多见的仙草,“月见草”条目下浮现出幻影,“火灵芝”旁有凤凰浴火,“还魂草”篇字迹间渗出点点甘露,落地便生嫩芽。
她心想到这不就是修仙界的药材全书嘛,颔首道:“便依道友。”
白若月捻起一枚雷丸对着日光:“这原本是皇......咳,某位贵人炼的护身物。”
丹丸在指尖缓缓旋转:
“只需注入一丝灵力,三息后便能炸平半座假山。”
说着突然将雷丸抛向空中,惊得机关师扑倒在地。
医修洞箫点出七颗星子托住雷丸,箫孔淌出的《安魂曲》与丹内雷火共鸣。
丹壳渐如琉璃透明,其中蜷缩的雷精正在沉睡。
“妙哉!以安神丹为衣,雷火为骨——道友起名‘雷丸’倒是贴切。”
“两丸换《百草灵应篇》可够?”白若月晃了晃青玉匣,“提醒道友,这丹丸莫要贴身存放,小心走火。”
正说着,白若月被远处梵音惊动。
抬眼望见三个杏黄袈裟的身影穿过人群,手中碧玉匣险些滑落,那些锃亮的光头在修士堆里实在突兀,袈裟上流转“卍”字金纹。
白若月以为这个世界没有和尚,东胜神州道观有许多,还不曾见过寺庙。
“仙子竟不知佛门修士?”
正在验看雷丸的素袍医修轻笑,碧玉洞箫奏出段《清静经》的调子,“此乃南瞻部洲大悲寺的高僧,修的是丈六金身、菩提正法。”
医修说着并指虚点,指着老僧托钵的身影。青玉钵盂中金莲沉浮,正与卖灵泉的鹤童论道:“三粒净心莲子换朝露,小施主以为如何?”
“南瞻部洲距此何止万里......”
“沧溟岛主能画虚实,佛教的金莲宝船可渡重洋。”
医修弹指熄灭跳动的电芒:
“去岁东海论剑,这些和尚乘百丈金船破浪而来,船头坐着尊八臂明王法相,好不威风。”
白若月眉心微热,香火金印与梵文生出感应。
医修洞箫急转七音,将她神识拉回:“道友竟与佛门有缘?”
说着摄来滴琥珀灵液点在她腕间,“这石髓可稳道心——雷丸换《百草灵应篇》,再赠你这道安神符你多换我两丸如何?”
西北角突然爆发的佛光中,老僧朝这边含笑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