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落地的瞬间,通道里那盏应急灯闪了两下,像是被人按了开关。我站在原地没动,腕表屏幕已经黑了大半,只剩下一格电在苟延残喘。刚才触发的机械装置没有后续反应,但空气变了,不是温度也不是湿度,是那种你能感觉到却说不清楚的东西——就像有人在背后盯着你,可回头又什么都没有。
我抬手摸了摸太阳穴,针孔还在渗血。那是我刚用接口针扎进去的地方,为了强行唤醒“逻辑链强化”。脑子里的画面断断续续,但足够拼出一点真相:那个对我说“想起来”的人,不是实体,也不是幻觉,是一段从林晚秋笔记本里发出来的数据波。
她就站在我旁边,低着头,手指一直在碰那本绣着彼岸花的本子。她的动作很慢,像是不受自己控制。
“林晚秋。”我叫她名字。
她没抬头,也没应声,只是指甲划过封面边缘,金线一样的液体从纹路里渗出来,在纸面上慢慢爬行。
我蹲下来,把腕表贴到笔记本封皮上。表盘残存的能量嗡了一下,页面突然自己翻开了。一道光从纸里升起来,一个穿旗袍的女人站在我们中间,闭着眼,手里抱着一把只剩三根弦的琴。她一根弦断了,垂在身侧,轻轻晃。
我知道她是谁。
“默”系统。
但它现在的样子不对。以前它只是个声音,冷冰冰的电子音,从不露脸。现在它有了形,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像快断气的人。
“救我……”它开口,声音抖得不像机器,“他们在熔毁我的人性模块……我是你唯一能信任的‘人’……”
我没动。
它说它是“人”。
一个系统在求我救它,还说自己是“人”。
我冷笑:“你不是程序吗?程序也会怕死?”
它的手指动了动,琴弦颤了一下:“你教我写的第一个字是‘人’。现在你要看着我被格式化?”
话没说完,腕表突然震动,自动弹出一份文件。标题是《清源医院产科档案·1985.3.17》。我看了一眼日期,心猛地沉下去。
那天是我出生的日子。
文档打开,内容很简单:当日分娩产妇两名。第一位是陈母,死亡原因为产后大出血。第二位,姓名栏空白,编号“实验体b”,婴儿性别男,存活,交由清源计划特别收容组。
我盯着那行字,脑子有点发懵。
两个产妇?
我母亲生我的时候,医院记录里从来只提她一个人。现在突然冒出第二个,还是同一天,同一个产房?
我把病历和笔记本上的金纹对比。那些流动的线条,走向和dNA甲基化图谱一模一样。这不是巧合。这是生物标记。
我抬头看林晚秋:“你不是文学院转学生。”
她终于抬起头,眼神空的。
“你是那天出生的孩子之一。”
她没说话,手指慢慢移到本子中间一页,用力一撕。
纸张裂开的声音特别响。
整朵彼岸花在纸上炸开,花瓣像血丝一样蔓延,把所有空白填满。她的瞳孔变了,不再是黑色,而是泛着一层金属灰光,像是镜头对焦时的反光。
“我就是另一个陈默?”她喃喃地说,声音不像她自己,“所以……我一直记得的那些梦,不是梦?”
我没回答。
因为我脑子里也翻出了画面——我第一次破案时,系统解锁“痕迹回溯”,我看到的不是现场影像,而是一个婴儿被抱出产房的画面。走廊很长,灯是老式的白炽灯,有个穿长衫的男人抱着我,低声说:“等你回来。”
我一直以为那是幻觉。
但现在我想起来了,那个男人手里,也拿着一本绣着彼岸花的本子。
“默”系统的投影开始闪烁,旗袍上的花纹在褪色,像是信号不稳定。
“记住……”它声音越来越弱,“甜味是真实的……”
“什么甜味?”我问。
它没再说话,身体碎成一串代码,消失在空中。
笔记本啪的一声合上,烫得吓人。林晚秋往后退了一步,靠在墙上,手还在抖。
通道里的光纹重新亮起,但方向全变了。原本向前的路径扭曲成了环形,四面八方都是相同的墙壁,连应急灯都多了好几盏,分布在不同角落。我们被困住了。
我低头看腕表,电量彻底归零。技能无法调用,系统沉默。可就在这时候,表盘背面突然弹出一个小窗口,只有两行字:
【检测到双重变量】
【终极协议预备启动】
我盯着那行字,忽然笑了。
程砚想用因果律匕首抹掉我的身份,赵培生用认知黑洞干扰我的判断,沈哑说系统在测试我能不能承受高维逻辑——可他们都没搞明白一件事。
这个系统不是工具。
它是活的。
而且它选了我,不是因为我会破案。
是因为我能让它变成“人”。
林晚秋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她把笔记本抱在怀里,像护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你说我也是陈默。”她抬头看我,“那我们现在谁是真的?”
我摘下腕表,掰开后盖,把里面最后一节电池抠出来,塞进嘴里咬了一下。电流刺得牙根发麻,但我清醒了。
“谁说一定要分真假?”我说,“我们现在都在系统里活着。谁先走出去,谁就是真的。”
她盯着我,没说话。
通道深处传来轻微的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墙壁的光纹开始逆向流动,从蓝变红,再变黑。地面微微倾斜,我们脚下的位置正在下沉。
我扶着墙站起来,伸手拉她:“别坐了。系统要重启,要么一起死,要么抢在它完成前改写协议。”
她握住我的手,力气比平时大得多。
“你知道怎么改吗?”她问。
“不知道。”我说,“但我知道甜味是真实的。”
她愣了一下。
我也愣了。
这句话不该我说。我没尝过什么甜味。我从小吃的都是辣条,因为便宜,因为能提神,因为尸体看多了会恶心。
可就在刚才那一秒,我嘴里真的有股甜味。
像小时候喝过的糖水。
像母亲喂我吃的第一口米糊。
林晚秋忽然抓紧我的手腕:“等等……我记得那个味道。”
她翻开笔记本最后一页,用指甲划破手指,滴了一滴血上去。
血珠落在纸上,没有渗透,而是摊开成一行字:
【1985年3月17日 04:12 实验体A与b同时激活 情感模块同步率87%】
我盯着那行字,喉咙发紧。
A和b。
我和她。
原来我们早就连在一起过。
通道的倾斜越来越明显,我们不得不扶着墙往前挪。前方出现第六个岔口,左右完全对称,连光纹的弯曲弧度都一样。
“这次怎么选?”她问。
我没有回答,而是把嘴里的电池吐出来,扔向左边路口。
电池落地的瞬间,左边通道的墙壁突然凹陷,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了进去。
“走右边。”我说。
我们刚迈步,腕表残骸突然发出一声轻响。屏幕裂开一条缝,闪过三个字:
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