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舱的灯是冷白色的，照得人脸上没有血色。我靠在角落，电子表贴着掌心，屏幕裂了道缝，光一明一暗，像快断气的心电图。
林晚秋坐在对面，鼻尖渗着血丝，手指还在抖。她刚才哼完那段《国际歌》，整个人像是被抽了根筋，直接瘫下去。魏九靠着墙，右眼彻底闭上了，嘴里嚼着口香糖的残渣，腮帮子一鼓一鼓，跟个老烟枪似的。
“你刚才是不是……故意的？”我盯着她。
她摇头，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不是故意。就是……脑子里突然响起这歌，停不下来。”
我懂这种感觉。就像每次破案后闪回的那些记忆——不属于我的，却熟得像昨天发生的事。
外面走廊上，脚步声整齐划一，像是军训踩点。透过玻璃，能看到一群档案员排成队列走过，动作同步率高得离谱，抬腿、摆臂、转头，分毫不差。他们穿的还是日常制服，但眼神空了，瞳孔泛着淡青色的光，像是被什么统一刷了系统。
“这不是感染。”魏九忽然开口，“这是升级。”
“啥意思？”
“孢子没把他们变成怪物，是给他们建了个新社会。”他抬起完好的左眼，冷笑，“你看他们走路姿势，呼吸频率，连眨眼间隔都一样——这叫‘完美社会’，去情绪化，纯逻辑驱动。比AI还干净。”
我心头一跳。
完美社会？那不就是传说中半人马座a星文明的终极形态？用逻辑取代情感，用共识替代个体。可那玩意儿不是只存在于理论里吗？
正想着，玻璃舱顶部传来“咔”一声轻响。几根金属管从天花板降下，末端带着针头状接口，对准我们每个人的后颈位置。
“要接神经链了。”沈哑的声音从通风管传来。
我猛地抬头。刚才那一堆克隆体围杀之后，谁都没注意他是怎么出现的——现在他正蹲在通风口边缘，左手裸露在外，皮肤下泛着微弱蓝光，像是有电流在血管里跑。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你们吵翻天的时候。”他翻身落地，动作轻得像猫，“我在焚化炉那边听到信号异常，顺着地铁光缆爬过来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我记得上次在监控里看到他，这人可是用神经接口黑进了全市交通调度中心。
“他们想让我们加入。”林晚秋突然说。
我们都看向她。
她指着自己的笔记本，彼岸花图案正微微发烫，边缘浮现出和地上一样的半透明符文。“不是强制同化，是邀请。只要接受神经链接，就能进入他们的共识网络——没有痛苦，没有怀疑，没有记忆闪回。”
我摸了摸手腕上的电子表。E弦只剩0.3秒，系统几乎瘫痪。可越是这样，我越清楚：一旦接入那个网络，我就不再是“我”了。
“那你刚才那首歌是怎么回事？”我问她。
她摇头：“我不知道。但从我记事起，每次靠近殡仪馆的尸体，脑子里就会响起这段旋律。沈哑师傅说过，那是‘觉醒者的安魂曲’。”
沈哑点头：“没错。所有被孢子融合的人，临终前都在哼这个。它能干扰逻辑共振频率。”
我立刻反应过来：“所以你不是来救我们的，你是来找共鸣源的。”
“聪明。”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等这天很久了。”
话音未落，他左手猛地插进舱壁接口。蓝光炸开，整面墙的数据流瞬间逆向奔涌。玻璃舱的锁发出“嘀”的一声，松开了。
“只能撑三十秒。”他说，“孢子会察觉信号入侵。”
“够了。”我扶起林晚秋，“魏九，还能走吗？”
“死不了。”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口香糖渣，“再给我三分钟，我能把主控台炸了。”
我们冲出玻璃舱，外面的走廊已经变了样。地面浮现出巨大的星图纹路，中央正是半人马座a星的坐标。十几个档案员站在符文节点上，双手交叠于胸前，像是在举行某种仪式。
“他们在激活核心协议。”沈哑低声道，“要用全球地铁网络做载体，把‘完美社会’推向社会层面。”
“昆仑山隧道。”我脱口而出。
他猛地扭头看我：“你怎么知道？”
“梦里见过。”我没解释更多。那种闪回的记忆太频繁了，我已经懒得分辨真假。
就在这时，林晚秋突然跪倒在地，笔记本自动翻开，彼岸花图案与地上的符文完全重合。她开始低声哼唱，依旧是《国际歌》的调子，但这次多了种奇特的震颤感。
周围的档案员动作齐齐一顿。
接着，一个接一个，全跪了下去。
“干得漂亮！”魏九咧嘴笑，“再来一遍，咱们能直接收编这支军队！”
可下一秒，主控屏亮了。
程砚的脸出现在画面上，机械义眼缓缓睁开，镜片后透出冷光。
“太迟了。”他说，“零号实验体已进入最终阶段。”
整个档案馆开始震动，地面符文亮到刺眼。沈哑一把抓住我肩膀：“信号源不在这里，在昆仑山隧道！他们要用时间褶皱完成最后一跳！”
“什么意思？”
“就是说——”他咬牙，“有人要在过去改写现在。”
林晚秋突然抬头，嘴唇发白：“不是改写……是融合。他们不想毁灭人类，是想让所有人自愿成为孢子的一部分。没有战争，没有反抗，只有‘完美’。”
我看着屏幕上程砚的脸，耳边回荡着《国际歌》的旋律，脑中闪过无数画面——母亲的手术室、匿名信、钟楼、dNA报告、克隆体围杀……
一切都在指向同一个终点。
“那就别让他们得逞。”我说。
我冲向主控台，手指刚碰到按钮，沈哑猛地把我拽回来：“不能碰！这是诱饵！主系统根本不在这里！”
“那你让我干嘛？站这儿背诗？”
“你有更重要的事。”他盯着我腕上的电子表，“你是唯一能承受E弦反冲的人。如果能在信号交汇点切断共振，就能拖慢他们三秒钟。”
“三秒？”
“三秒足够我接入全球地铁控制系统。”他右手佛珠轻响，“然后在昆仑山隧道，制造一次时间褶皱。”
我愣住：“你要自杀？”
“不。”他笑了，“我只是个清洁工。扫扫垃圾，很正常。”
林晚秋忽然站起来，把笔记本塞进我手里：“拿着。这里面有你能看懂的东西。”
我低头一看，最后一页写着一行字：
**“为了救一人而毁灭世界——这是他们无法理解的逻辑。”**
程砚的声音再次响起：“陈默，你剪掉脐带那天，我正在剖开你母亲的子宫找逻辑漏洞。”
我没有回头。
我把电子表按在主控接口上，深吸一口气。
【E弦启动】
最后一丝振动传入神经，我眼前一黑，仿佛坠入无底深渊。耳边只剩下《国际歌》的旋律，越来越响，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
沈哑冲向另一侧控制台，左手插入数据端口，蓝光顺着他的手臂蔓延全身。
魏九靠在墙上，捏碎了最后一块口香糖包装纸。
林晚秋站在原地，指尖滴落一串血珠，正好落在符文中心。
屏幕上的程砚张了嘴，似乎还要说什么。
我没有听清。
因为就在那一刻，整栋楼的灯光熄灭。
只有地上的符文还在燃烧，映出五个影子。
其中一个，正缓缓举起左手，指尖泛起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