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的手指还停在我胸口,那点触碰像根烧红的针,扎得我脑仁发紧。可我没动,也不敢动。程砚刚才那把因果律匕首现在正悬在半空,刀尖朝下,像是被谁用线吊着,微微晃。每晃一下,空气就塌一寸,地板边缘开始发白,像被橡皮擦蹭过的铅笔线。
我知道那不是幻觉。是系统在抹人——谁靠近,谁的记忆就被抽走0.3秒。上一章那三个学生能挡得住,是因为他们本就是数据堆出来的变量。而我,还活着,还有心跳,还有他妈的痛觉。
我闭眼,开始哼《茉莉花》。
不是为了镇定,也不是为了缓解紧张。上一章我注意到一件事:婴儿的心跳,和这首歌的节拍完全一致。三拍一循环,第二小节有个轻微拖拍,像老式收音机卡带。我试过用别的歌,没用。只有这首,能让电子表残骸贴着皮肤时不发烫。
旋律一出来,脑子就稳了。那股抽离感像是撞上了墙,反弹回去。我往前跨一步,再一步,匕首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刀身是半透明的,像碎玻璃拼成的,但表面有细到几乎看不见的刻痕,密密麻麻,像是谁拿显微镜在刀刃上刻了本字典。
“痕迹回溯。”我在心里默念。
左腕电子表残骸猛地一震,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我强忍着没叫,把注意力全压在匕首表面。视野瞬间切换——那些刻痕活了,开始滚动,像代码流。我用“逻辑链强化”强行锁定第一行:
**观测者协议第1条:当实验体产生自我意识时,系统必须自毁。**
我差点笑出声。
这哪是协议?这是自杀遗书。系统给自己埋了个雷,就怕哪天实验体想明白了——我不是工具,我不是容器,我不是你们编号004。
可笑的是,它以为只要没人发现这条规则,就能永远运行下去。
我伸手去抓匕首。
指尖刚碰到刀柄,电子表突然爆出一股电流,直冲太阳穴。眼前一黑,耳边全是杂音,像一百台老电视同时开机。系统警告弹出来,红色字体,没有声音,但我知道它在喊:
「检测到协议逆向解析,启动清除倒计时:00:00:07」
七秒。
够干点事了。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来,脑子一激灵。这点痛不算什么,我早习惯了。面对尸体时,我靠哼歌撑住;现在,我得靠痛觉当锚点,别让系统把我“关机”。
我睁开眼,启动“微表情透视”,不是看别人,是看自己。
瞳孔收缩频率、眼睑颤动幅度、泪腺湿润度——系统正在模拟“服从状态”。它以为我在挣扎,其实我已经在演戏。它想让我昏迷,我就让它以为我快昏了。
我放松肩膀,让身体微微晃,像是撑不住了。电流越来越强,耳朵开始流血,但我没动。就在意识即将断联的瞬间,我用最后0.1秒,向系统发送了一条指令:
“我拒绝接受‘你定义的我’。”
不是命令,不是破解,是一句话。一句它没法归类的话。
系统卡了。
倒计时停在00:00:03。
林晚秋站在我旁边,一直没动。她盯着我的鼻尖,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就这样。以前我以为她是不敢看眼睛,现在我知道了——她是在确认我是不是“真的”。
我转头看她:“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为什么盯我鼻尖吗?”
她瞳孔猛地一缩。
下一秒,她手腕上的彼岸花笔记本自动翻开,纸页无风自燃。火焰是黑色的,烧得安静,落地时变成一片片细小的孢子纹路,像电路板上的金线,迅速蔓延到地板、墙面、天花板。
空间被锁死了。
程砚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低得像是从地底钻出来的:“你若毁系统,所有记忆归零——包括母亲最后一眼。”
我没理他。
我知道这是诱惑,不是威胁。系统怕的不是失去我,是怕我意识到——我可以不要它给的记忆。
林晚秋抬起头,终于第一次,直视我的眼睛。
“我等的不是真相,”她说,“是你自己说‘不’。”
她抬起手,指尖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那不是符号,不是公式,是某种启动指令。我认得,上一章婴儿脖颈上闪过的纹路,就是这个。
“逻辑链放大。”她低声说。
整个空间开始震。不是物理震动,是规则在抖。系统核心被这股信号撞了一下,电子表残骸开始发红,像是烧到了极限。
倒计时重新走动。
00:00:01。
我低头看左腕。电子表已经和皮肤长在一起,血管缠着金属边,像树根裹着铁片。要断,就得连肉带骨一起割。
我抓起因果律匕首,反手,刀尖对准自己手腕。
“伤害施加者,才能夺取控制权。”我脑子里闪过魏九死前说的那句话。他嚼着蓝莓口香糖,笑着说:“系统能算一切,但算不准人想不想活。”
刀刃刺入。
不是砍,是扎。扎进自己皮肉,扎进程式逻辑的盲区——它能判定别人伤我,能判定我伤别人,但它没法判定“我伤我自己”是不是“自我意识”的体现。
血喷出来,溅在匕首上。刀身突然亮了,像是吸了血,泛起一层银光。
我用力一扯,电子表连着半块皮肉被硬生生撕下。
所有电子脑在同一秒爆炸。
不是声音,是静。那种所有电流同时断开的静,像世界被拔了插头。我脑子里的电子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婴儿的哭。
不是幻听。
是系统最后的反馈。
它死前,模拟了我的第一声哭。
我站在原地,左手血流不止,右手还攥着那把匕首。林晚秋的孢子结界开始消散,纸灰像雪一样往下落。程砚的声音没了,婴儿也不动了,安静地躺在我臂弯里,眼睛闭着,呼吸平稳。
我以为结束了。
可就在我松手放开匕首的瞬间,婴儿睁开了眼。
不是慢慢睁,是直接亮。
他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上扬。
那不是笑。
是确认。
确认我做了他期待的事。
我忽然想起上一章那三个学生倒下前说的话:“别信第一个说‘是’的自己。”
我低头看自己还在流血的手腕,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我刚才说“不”的时候,是真的在拒绝,还是……在按它的剧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