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里的空气变了。
如果说刚才还是咸鲜香辣的红油战场，现在则混入了一股甜腻焦香的温柔乡。
那是红糖在高温油锅里翻滚的味道。
王师傅站在那口巨大的油锅前，眉头皱成了“川”字。他是做苏式点心出身，讲究的是精细、白净、层次感。可林晚刚才给他的要求简直是在挑战他的职业生涯。
“要黑，要亮，要不规则。”林晚站在旁边，盯着油温表，“别搓得跟珍珠似的那么圆，要那种……随意的感觉。”
王师傅叹了口气，把手里揉好的糯米团子丢进锅里。
“林老板，这真的有人吃？看着跟煤球似的。”
“这就叫‘丑香’。”林晚笑了一声。
油温上来，糯米团子开始膨胀。这时候关键的一步来了——泼糖。
一大勺熬得浓稠起泡的红糖浆顺着锅边淋下去。
“滋啦——”
白烟腾起，甜味瞬间霸占了整个鼻腔。
王师傅手里的长筷子飞快地拨动，让每一个在油里翻滚的糯米团子都均匀地裹上糖衣。原本白净的团子迅速变成了诱人的焦红色，表皮在高温下硬化，发出一阵阵轻微的爆裂声。
“起锅！”
随着王师傅一声吆喝，巨大的漏勺捞起，几十个红得发黑、亮得反光的糖油果子被甩进旁边的铁盘里。
林晚抓起一把炒熟的白芝麻，像撒金粉一样扬了上去。
黑红的果子，雪白的芝麻。
还没等凉透，那股子焦糖混合着糯米的香气，简直是在往人天灵盖里钻。
“我替大家尝尝毒。”顾欢早就守在旁边了，也不怕烫，伸出两根手指就捏起一个，往嘴里一送。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
那种脆度，哪怕隔着两米远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紧接着是顾欢倒吸凉气的声音：“嘶——烫烫烫！卧槽！好脆！”
糖衣在齿间崩裂，像是咬碎了一层薄薄的琥珀。随后，牙齿陷入了里面软糯拉丝的糯米芯里。外壳是硬的、脆的、甜得发苦的焦香；内里是软的、空的、带着米香的绵软。
顾欢被烫得直哈气，却舍不得吐出来，含糊不清地喊：“绝了！老板，这比甜水面还杀人！这玩意儿一口下去，谁还记得减肥是什么东西？”
林晚看着那个缺了一角的糖油果子，满意地点点头。
这就是糖油果子，成都街头的碳水霸主。它不需要精致的摆盘，只需要这股子热气腾腾的烟火气。
“行了，装盒。”
林晚拿出特制的纸袋，那种防油的牛皮纸袋。
一碗粗硬劲道的甜水面，配上一袋五个焦香酥脆的糖油果子。
这就是今天的“快乐套餐”。
……
美国，晚上八点。
这是留学生们最脆弱的时候。晚课刚结束，图书馆的灯还亮着，肚子里的三明治早就消化完了，只有无尽的deadline和空虚的胃在叫嚣。
林晚的系统界面上，【米国留学生代购群】的在线人数已经达到了巅峰。
她没多废话，直接上架了两个链接。
【商品：街头甜水面（粗面 秘制红糖酱油 红油辣子）】
【描述：每一根面条都比你的命还硬，每一口酱料都比你的前任还甜。】
【商品：现炸糖油果子（5个装）】
【描述：外脆里糯，碳水炸弹。吃一口，忘了这里是异国他乡。】
这一瞬间，林晚脑海里的系统提示音连成了一片，简直像是电流过载的噪音。
“叮！收到订单……”
“叮！收到订单……”
根本不用看屏幕，光听这声音就知道，今天的存货大概率又要秒空。
【NYU熬夜冠军】：抢到了！我抢到了！哈哈哈哈！为了这口面，我刚才连教授的邮件都没回！
【硅谷码农】：这手速，我当年抢课都没这么拼过。那个糖油果子真的有那么神吗？看着黑乎乎的。
【波士顿龙虾】：楼上的，你不懂别乱说！那叫焦糖色！那是美拉德反应的极致！你要是不吃转给我，我出三倍价！
林晚坐在仓库的办公椅上，看着这群人在群里发疯。
很快，第一批货通过系统的“超时空快递”送到了买家手里。
群里的画风瞬间变了。
从单纯的抢购狂欢，变成了大型吃播现场。
【芝加哥枪手】发了一条长达一分钟的语音。
林晚点开，里面先是一阵吸溜面条的声音，然后是一声长长的叹息，紧接着是近乎咆哮的吼声：
“卧槽！兄弟们！这面条绝了！真的是那种硬面！那种要在嘴里嚼半天才能咽下去的硬面！太爽了！这里的意大利面跟它比简直就是烂泥！”
“还有这个酱！甜的！辣的！麻的！它在我嘴里打架！我舌头都要吞下去了！”
紧接着，【LA在逃公主】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背景是各种精致的护肤品和香水，但c位却是一个被咬了一口的糖油果子。
【LA在逃公主】：呜呜呜，我想家了。真的，我小时候放学，校门口那个老爷爷推车卖的就是这个味道。外面的糖壳咬开的时候是‘咔嚓’一声，里面糯叽叽的……我刚才一边吃一边哭，把我的妆都哭花了。
这种情绪是有传染力的。
在这个群里的人，表面上是光鲜亮丽的留学生，出入高楼大厦，说着流利的英语。但骨子里，他们的胃还是中国胃，他们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充满烟火气的故乡。
突然，一条显得格格不入的消息跳了出来。
【德州扒鸡】：兄弟们，出事了。
【德州扒鸡】：我刚才在宿舍吃甜水面，那味道太霸道了，整个屋子都是红油味。我那个白人室友，叫mike的，闻着味儿就过来了。
【德州扒鸡】：他问我是不是在煮生化武器。为了证明清白，我给了他一根面条。
群里瞬间安静下来，大家都等着下文。
【德州扒鸡】：他吃了。然后……他脸红得像猴屁股，一直在找水喝，一边喝水一边喊“oh my god”。
【德州扒鸡】：就在我以为我要被投诉的时候，这货突然抓住我的手，问我还有没有。他说这种甜辣的感觉太奇妙了，像是上帝在他舌头上跳踢踏舞。现在他赖在我门口不走，非要花20刀买我剩下半碗面。
【德州扒鸡】：但我没卖。笑话，这可是我的命！
群里瞬间爆发出一阵爆笑。
林晚看着屏幕，手指轻轻敲着扶手。
“看来，甜辣味型不仅仅是中国人的软肋，也是人类的通病啊。”她喃喃自语。
……
需求量的暴增带来了新的问题——产能不足。
张太婆每天供应的面条和酱油是有限的，沈叔和王师傅两个人四只手，又要炸红油，又要炸果子，还要打包，早就累得手都抬不起来了。
“老板，不行了。”顾欢瘫在椅子上，手里还拿着封箱胶带，“这帮人是饿死鬼投胎吗？复购率太离谱了！”
林晚看了一眼正在揉腰的王师傅，当机立断。
“叫人。”
十分钟后，何欣薇带着六个穿着干净工作服的阿姨走进了车间。
何欣薇是林晚从隔壁服装厂挖来的主管，做事雷厉风行，最擅长流水线管理。
“欣薇姐，这一块交给你。”林晚指着刚刚腾出来的一排长桌，“甜水面组，糖油果子组，分开作业。只要阿姨们手脚麻利，按件计费，工资日结。”
“没问题。”何欣薇挽起袖子，眼神锐利，“姐妹们，洗手消毒，戴口罩。咱们今天不踩缝纫机了，搓糯米团子！这玩意儿比缝扣子简单多了，谁搓得圆、搓得快，今晚加鸡腿！”
有了流水线的加入，生产效率瞬间起飞。
车间里呈现出一种奇异而和谐的景象：
左边是沈叔在大火熬红油，辣味呛得人眼泪直流；中间是王师傅指导阿姨们炸果子，甜香四溢；右边是何欣薇带着人疯狂打包，手速快出了残影。
一箱箱贴着“林氏代购”标签的纸箱被堆到了门口，像一座座等待发射的军火库。
林晚站在二楼的栏杆旁，俯瞰着这一切。
这就是她的商业帝国雏形。虽然现在还只是个充满油烟味的仓库，但这股力量，已经能够穿透二十年的时光，在大洋彼岸掀起波澜。
就在这时，系统又响了一声。
这声音和普通的订单提示音不同，是一声清脆的“叮咚”，代表着私信。
林晚打开一看，是一个陌生的Id。
没有花里胡哨的中文昵称，只有一个简单的英文单词：
【Smith】。
这还是群里第一次出现纯英文Id，而且这名字太大众化了，就像中国的“张三”。
林晚点开对话框。
对方发来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典型的美国白人小哥，金发碧眼，满脸通红，额头上全是汗珠，嘴唇被辣得肿了一圈，看起来狼狈不堪。
但他手里举着那个装着甜水面残渣的透明盒子，对着镜头竖起了一个大大的拇指。
眼神里全是狂热。
紧接着，是一条蹩脚的中文，显然是用翻译软件生成的：
【Smith】：你好，林老板。那个……我是mike的朋友。他给我尝了一口那个黑色的球（糖油果子）。
【Smith】：太不可思议了！就像在吃云朵一样的糖果！但是又很脆！
【Smith】：还有吗？我想要买。很多。我的橄榄球队队友们都想试试。我们可以付美金。
林晚盯着那条消息，嘴角慢慢勾起。
mike的朋友，Smith。
橄榄球队。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的客户群体，正在从那群思乡心切的中国留学生，开始向真正的本地人渗透。
一旦打开了这个口子，那可就不是几百个留学生的小打小闹了。那是整个美国市场的冰山一角。
林晚没有立刻回复。
她转头看向那个装着老干妈和辣条的货架，又看了看正在炸得滋滋作响的糖油果子。
如果这群老外连甜水面这种初级辣度都觉得刺激……
那要是给他们来点真正的“中国狠活”呢？
林晚坐回椅子上，慢条斯理地敲下一行字回复过去。
【Sherry：有。但是，我们这里还有比那个球更劲爆的东西。你们敢挑战吗？】
发完消息，她关掉屏幕，对楼下的顾欢喊道：
“顾欢，去把仓库里那箱积压的‘卫龙’大面筋拿出来。咱们要有新客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