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阳光有些刺眼，林晚垂下眼帘。
她转过头，这才发现，身边的何欣薇状态有些不对劲。
从售楼处出来到现在，何欣薇虽然抱着她的胳膊，嘴里念叨着“太厉害了”“太解气了”，但她的眼神其实是涣散的，脚步也是虚浮的，整个人像是踩在棉花上。
她全程都处于一种极度亢奋后的梦游状态。
林晚知道，她是被吓到了。
从林晚面不改色地从那个旧帆布包里，掏出那条包裹着九沓现金的旧毛巾开始，何欣薇的大脑，其实就已经停止了思考。
她的世界观，在那个瞬间，被彻底颠覆了。
九万块。
现金。
全款买房。
这几个词，像魔咒一样，在何欣薇的脑海里反复回荡。
九万块是什么概念？
何欣薇在纺织厂做女工的时候，一个月累死累活，不请假不迟到，拿到手的工资是一百五十块。
现在跟着林晚干，工资涨到了三百块，她已经觉得是天大的恩赐，每天都干劲十足。
可三百块一个月，一年不吃不喝，也才三千六百块。
九万块，她要不吃不喝地攒上整整二十五年！
二十五年啊！
她今年才十八岁，二十五年后，她都四十三岁了！
而林晚，她的老板，她的好朋友，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把她一辈子都可能赚不到的钱，像一堆废纸一样拍在了桌子上。
那一刻的冲击，比任何话语都来得震撼。
她忽然发现，自己对林晚的认知，可能还停留在非常非常浅薄的表面。
她以为林晚只是找到了一个很赚钱的门路，带着她一起致富。
但现在看来，这哪里是“很赚钱”？
这简直就是……点石成金！
“欣薇？想什么呢？”林晚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啊？”何欣薇如梦初醒，茫然地看着林晚，“没……没什么。”
“我们回家吧。”林晚拉着她，走向公交车站。
两人上了车，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
公交车“哐当哐当”地发动了，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柴油和汗水混合的味道。窗外的街景缓缓向后退去，高楼大厦渐渐被低矮破旧的平房取代。
从光鲜亮丽的新城区，回到了她们熟悉的，龙蛇混杂的旧城区。
这种环境的巨大反差，让何欣薇心里的感觉更加复杂。
她一路沉默着，双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角，像是有什么话想问，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林晚也没有催她，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
她知道，何欣薇需要时间来消化今天发生的一切。
对于何欣薇，林晚是绝对信任的。这个女孩虽然胆子小，见识少，但心底纯良，做事踏实，是她在这个时代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可以完全交付后背的朋友和伙伴。
所以，她需要给何欣薇一点安全感，让她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当的，光明的。
公交车摇摇晃晃，又过了一站。
何欣薇终于鼓起了勇气，她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小心翼翼地看着林晚，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敬畏。
“老板……”
她第一次，用如此正式的称呼来叫林晚。
以前她也叫“老板”，但更多是带着朋友间的玩笑性质。
但这一次，这个称呼里，装满了她此刻所有的困惑、震惊和仰望。
林晚转回头，迎上她的目光，眼神温和：“嗯？”
何欣薇的嘴唇动了动，那个盘旋在心里许久的问题，终于问出了口。
“我们……我们到底……在做什么生意啊？”
她问得很艰难。
她知道自己不该问。林晚付她工资，带她赚钱，让她过上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她应该做的就是听话，做事，而不是打探老板的秘密。
可是她控制不住。
九万块现金的冲击力太大了。
她害怕。
她怕林晚做的是什么违法的生意，怕这如同梦幻般的好日子，其实是建立在危险的流沙之上，随时都可能崩塌。
她看着林晚，眼睛里满是忐忑和不安。
林晚看懂了她的恐惧。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欣薇，你觉得我们卖的那些零食，那些吃的，是不好的东西吗？”
何欣薇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摇头：“当然不是！那些东西都特别好！”
“那买我们东西的那些人，你觉得他们是被我们骗了吗？”林晚又问。
“怎么可能！”何欣薇立刻反驳，“他们每次都抢着要，还一个劲儿地夸‘老板是神’，我看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说到这里，何欣薇自己都顿住了。
是啊，她们卖的是好东西，买家也都是心甘情愿，甚至可以说是求着买。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这能有什么问题？
可……可是钱也太多了啊！
看着她依旧困惑的表情，林晚笑了。
她的笑容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温暖和笃定。
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所以，我们做的，就是把好东西，卖给真正需要它们的人的生意。”
“至于为什么这么赚钱，”林晚顿了顿，给出了一个何欣薇能够理解，也最容易接受的解释，“因为，我们有别人没有的渠道，能拿到独一无二的货。物以稀为贵，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吧？”
独一无二的渠道。
物以稀为贵。
这两个词，像两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何欣薇心中那把困惑的锁。
她瞬间就想通了！
是啊！就像那些从国外带回来的“进口货”，不也是因为国内没有，所以才卖得贵吗？
晚晚肯定就是找到了一个比“国外”还厉害的进货渠道！所以才能赚这么多钱！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完美地填补了她认知上的巨大空白。
一瞬间，何欣薇心里的恐惧和不安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敬佩和崇拜。
她的老板，太厉害了！居然能找到这么神奇的渠道！
“我……我懂了！”何欣薇用力地点头，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彩，“老板，我懂了！”
看着她豁然开朗的样子，林晚知道，这个坎，算是过去了。
她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何欣薇的手背，目光变得柔和而认真。
“欣薇。”
“嗯！”
“你好好干。”
林晚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以后，你也会有自己的房子的。”
轰——
何欣薇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我……我也会有自己的房子？
她从来，从来没有敢做过这样的梦。
在她的认知里，像她这样的女孩，未来的路早就被定好了。在厂里干几年，然后家里人托媒人介绍个对象，对方条件过得去就行，然后结婚，生子，住进丈夫家里，一辈子围着丈夫孩子和锅台转。
至于“自己的房子”，那是属于城里人，属于有钱人的东西，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现在，林晚，那个刚刚全款买下了一套房子的林晚，亲口对她说，她也可以拥有。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灰暗的人生规划。
又像一颗充满无限生机的种子，被林晚亲手种下，深深地埋进了她的心里。
何欣薇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死死地咬着嘴唇，不想让眼泪掉下来。她只是拼命地，用力地点头。
“嗯！嗯！老板，我一定好好干！”
这一刻，她对林晚的感情，已经超越了朋友，超越了老板与员工，变成了一种近乎信仰般的追随。
林晚笑了笑，没再说话，重新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公交车驶入了熟悉的街道，路边的景象变得杂乱起来。
林晚看着那些低矮的楼房，狭窄的巷子，还有在路边随意堆放的垃圾，眼神变得坚定。
她要尽快离开这里。
小小的房间里，堆满了各种纸箱。
“喵~”
听到开门声，一只小猫从纸箱顶上跳了下来，亲昵地蹭着她的裤腿。
是汤圆。
林晚弯腰将它抱了起来，挠了挠它的小下巴。
“汤圆，我们很快就要有新家了。”
她抱着猫，走到桌边坐下，从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那份还带着油墨香气的购房合同。
合同的纸张很厚，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林晚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份合同，更是她新生活的入场券。
买房，只是独立的第一步。
她之所以选择现在就买房，而且是全款，一是为了彻底摆脱原生家庭的经济纠缠，二是为了更重要的一件事——给她的代购事业，找一个全新的基地。
现在这个出租屋太小了，随着代购规模的扩大，货物越来越多，这里已经完全不够用。
更重要的是，这里人多眼杂，邻里之间几乎没有隐私可言。她每天进进出出这么多货物，迟早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和窥探。
而星河湾的新房子就不一样了。
那是一套六十多平米的两室一厅，除了她自己住的主卧，还有一间次卧。
那间次卧，就是她为代购事业准备的全新仓库。
一个足够大，足够安全，也足够隐秘的秘密基地。
她可以在那里从容地接收来货物，进行打包，再分发出去，再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提心吊胆。
林晚的目光落在合同上，思绪已经飘向了未来。
她必须尽快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