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乐污渍在清晨的阳光下格外刺眼，像是对这个完美循环世界的丑陋涂鸦。
王魁看着状若疯魔的林澈，张了张嘴，最终把“你没事吧”的询问咽了回去，转而小心翼翼地：“那个……要不要让苏姐给你看看？”
“看她也没用。”林澈抹了把脸，眼神恢复了锐利，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反而豁出去的冷静，“她也不记得。”
“不记得什么？”
“不记得昨天，也不记得前天。”林澈盯着王魁，“因为昨天和前天，都是今天。”
王魁的表情从担忧变成了“这孩子真疯了”的怜悯。
林澈没再解释，他知道，在循环被打破前，任何解释都是徒劳。他需要证据，需要在这个凝固的世界里找到“不合理”的裂缝。
“老王，别问。照我说的做。”林澈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第一，取消你原定上午九点去三号训练场的行程。第二，中午十二点，我要在城东‘老地方’涮肉店看到你，点最辣的锅底。第三，下午两点，用你的最高权限，切断初火城中央公园的喷泉系统能源供应十分钟。”
这些都是前两个循环里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王魁的行程雷打不动，他讨厌吃辣，而中央公园喷泉是城市形象的象征，非故障绝不会关闭。
王魁一脸懵逼，但还是下意识点头：“行……行吧。”他觉得林澈可能是压力太大，需要陪他疯一下缓解情绪。
打发走王魁，林澈深吸一口气，打开了个人终端。他需要更系统地测试这个世界的“边界”。
测试一：信息传递。
他给陈默发送了一条加密信息，内容是下一次全球能源网络波动出现的精确时间和坐标——这是他在第二个循环里，通过陈默的汇报得知的。如果循环重置后信息消失，证明无法跨循环传递实体数据。
测试二：物理改变。
他走到事务所楼顶，找到一块松动的砖石，用记号笔在上面画了一个极其猥琐的简笔画笑脸，然后将其扔到了楼下小巷的垃圾桶里。如果循环重置后砖石复原，证明物理层面的微小改变也会被覆盖。
测试三：生命行为。
他通过内部频道，联系上了正在野外执行生态调研任务的罗成，用极其严肃的语气，“命令”他在正午时分，对着北方天空学三声狗叫。如果循环重置后罗成不记得，或者记得但行为被“修正”，证明连个体意志层面的“异常”指令也无法保留。
做完这一切，林澈像个幽灵一样，行走在初火城的街道上。
他看着那些重复着相同对白的路人，看着那些按照固定路径移动的车辆，看着商店里播放着同一则广告……整个世界如同一台精密但僵硬的机器，他是唯一一颗脱轨的齿轮，一个拥有“记忆”的 bug。
这种感觉，比直面高维“制片方”更令人毛骨悚然。
中午十二点，城东“老地方”涮肉店。
王魁果然在了，面前摆着翻滚的红油锅底，他脸色发苦，但还是硬着头皮坐在这里。
林澈坐下，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涮着肉。
下午两点零一分。
林澈的个人终端收到一条紧急通报——中央公园主喷泉因“未知原因”能源中断，正在检修。王魁真的照做了！
然而，当林澈看向坐在对面，被辣得满头大汗、眼神里只有“任务完成”和“下次别这样了”意味的王魁时，他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冷却。
王魁不记得他为什么来这里，不记得为什么点辣锅，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去切断喷泉能源。他只是“执行”了林澈在“这个”循环里发出的指令。一旦循环重置，这一切都会被抹去。
傍晚，测试结果陆续反馈：
发给陈默的信息如同石沉大海，陈默完全没有相关记忆。
楼顶那块画了笑脸的砖石，完好无损地待在原处。
罗成则发来一份语气困惑的询问，确认那道“学狗叫”的命令是否是他的某种新型暗号测试……
所有尝试，全部失败。
物理改变被覆盖，信息传递被阻断，甚至连强制的行为指令都无法形成有效记忆。
他，林澈，是这座时间监狱里，唯一真正的囚徒。
夜幕降临。
林澈独自一人坐在事务所顶楼，看着脚下这座灯火通明、却如同模型般凝固的城市。
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敌人甚至不需要露面，就将他逼入了绝境。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尝试，在循环重置的那一刻，都会化为乌有。除了他脑海中的记忆，什么也留不下。
“喜欢玩是吧……”林澈看着夜空，那里没有星星，只有循环系统模拟出的、千篇一律的星座图谱。
他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扭曲的，混合着疯狂和极致冷静的笑容。
“物理改变不行，信息传递不行……”
“那老子，就给你们玩点形而上学的！”
他打开系统界面，看着那依旧处于暗红色警告状态的提示。
“系统，老伙计，我知道你还在。”他低声说，像是在与一个濒死的战友对话，“备份我所有的记忆！每一次循环的感受，每一个失败的尝试，全部备份！用你最后的力量！”
【警告：能量不足…维度干扰强烈…备份失败风险78%…】
【执行！】林澈在心中怒吼。
【…尝试建立…独立记忆存储分区…权限确认…开始备份…】
微弱的系统光芒闪烁了一下，几乎熄灭，又顽强地亮起。
林澈闭上眼睛，开始疯狂回忆，从第一次惊醒的恐慌，到第二次确认的冰冷，再到第三次此刻的疯狂……所有细节，所有情绪，如同潮水般涌入那个即将崩溃的系统分区。
他不知道这有没有用。
但这已是他能想到的，对这场无耻囚禁的……最后反抗。
当第七次“7月12日”的晨光再次透过窗户时，林澈睁开眼。
床头电子日历的数字，依旧猩红刺眼。
但他脑海深处，某个角落，清晰地多出了一份沉重的、属于前三次循环的……记忆档案。
备份，成功了。
他坐起身，眼中不再有惊悸，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和冰冷之下燃烧的烈焰。
“第四次。”
他轻声自语。
“该轮到我，制定规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