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地织着,将青石板路浸得发亮。凌越站在苏家老宅的残垣前,指尖抚过断墙上斑驳的弹痕——那是多年前战火留下的印记,却与苏家满门的血迹重叠在记忆里。檐角的铜铃早已锈蚀,风过时只剩沉闷的呜咽,像极了苏婉柔昨夜失控的哭喊。
“凌大哥,她又发作了。”清禾的声音带着颤意从身后传来,手里攥着半块染血的衣角。那是今早从苏婉柔指间抢下的,布料上绣着的苏家徽记已被指甲抠得残破不堪。
凌越转过身,看见清禾袖口露出的淤青——那是方才阻拦苏婉柔撞墙时留下的。“她又说看见了什么?”他问,喉结滚动着压下声线里的涩意。
“她说……看见席掌柜举着火把站在院门口,身后是黑压压的梁山贼寇。”清禾低下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掌心的老茧,那是常年握着矿镐留下的痕迹,“还说听见爷爷在矿洞里喊她的名字,声音跟当年我偷溜进矿道时听见的一模一样。”
话音刚落,屋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两人冲进里屋时,苏婉柔正蜷缩在墙角,怀里死死抱着一个褪色的锦囊,锦囊里露出半截泛黄的信纸——那是苏家灭门后,凌越在废墟里找到的,上面只有潦草的“矿洞”二字。
“他们来了……他们要把我带去矿洞……”苏婉柔眼神涣散,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滴在信纸上,晕开一小片暗红。凌越注意到,她手腕上的旧伤又裂开了,那道疤是当年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时被刀划的。
清禾突然按住凌越的手臂,指尖指向苏婉柔散落的发丝间露出的银饰——那是一枚小巧的矿石吊坠,与她爷爷留在矿洞遗址里的实验笔记插画上的图案分毫不差。“凌大哥,你看这个。”
雨声渐急,打在窗棂上噼啪作响。凌越望着墙上挂着的苏家全家福,照片里苏婉柔的父亲正襟危坐,腰间玉佩的反光里,隐约能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多年前与他爷爷一同执行任务的战友,后来在矿洞附近失踪了。
苏婉柔突然停止了哭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屋顶的横梁,喃喃道:“火……矿洞里的火……烧起来了……”
屋檐下的积水顺着石缝渗进地基,在地面晕开的水痕中,凌越仿佛看见了矿洞深处的阴影,正与苏家老宅的血迹、苏婉柔的疯语、清禾爷爷的实验笔记,一点点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这张网的丝线藏得极深:是凌越爷爷日记里反复提及的“矿洞异动”与日军秘密部队的编号,是苏家灭门现场遗留的半截日军制式刺刀,是苏婉柔锦囊里“矿洞”二字边缘若隐若现的化学试剂残留,更是清禾爷爷笔记里被刻意涂抹的实验数据——那些模糊的字迹旁,画着与苏家玉佩纹样几乎一致的矿石结晶。
雨声里似乎混进了别的声响,像矿洞深处沉闷的爆破,又像当年苏家大院里此起彼伏的惨叫。苏婉柔突然颤抖着指向窗外,指尖划过雨幕中晃动的树影:“他们就在那儿……穿黑衣服的人,手里拿着爷爷画的图纸……”
凌越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看见被雨水打弯的树枝,却在眼角余光里瞥见清禾骤然发白的脸——她正盯着苏婉柔怀里的锦囊,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方才被她攥在手里的染血衣角,此刻掉落在地,布料反面用朱砂绣着的符号,竟与矿洞石壁上的刻痕如出一辙。
网越收越紧了。那些看似孤立的碎片:抗日志士的失踪、家族覆灭的血海深仇、疯癫中的呓语、尘封的实验秘密,此刻都在雨水中浮现出相连的脉络。凌越忽然想起爷爷临终前紧握的那枚生锈徽章,背面刻着的正是与苏家玉佩相同的纹样,而徽章边缘的缺口,恰似被某种矿石棱角硌出的痕迹。
远处传来几声闷雷,震得窗纸微微发颤。苏婉柔的哭声再次响起,这次却清晰地混着一句:“他们要找的东西……在矿洞最深处……和凌爷爷藏的东西在一起……”
话音落下的瞬间,清禾突然捂住嘴后退半步,撞在墙上发出轻响。凌越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惧,再看看苏婉柔无意识摩挲吊坠的动作,终于明白这张网早已将他们三人牢牢困住,而网的中心,正是那个埋葬了太多秘密的黑暗矿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