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的信使带着威尔精心措辞的回信扬帆北去，而格伦莫尔内部，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则在光天化日之下于重新修缮一新的珀斯王室法庭内拉开了帷幕。
威尔选择亲自担任主审法官，他并非一时兴起，而是要将这场审判变成一场公开的、展示新秩序与旧传统冲突的戏剧，一场他早已写好剧本的戏剧。
被告席上站着的是洛锡安地区的麦卡尔平男爵，一个以脾气暴躁和顽固守旧着称的中等贵族，他被指控公然违抗《护国公敕令·第一号》，不仅拒绝按照新税制申报和缴纳领地税款，还纵容手下殴打了前往核验土地册的度支总署书记官。
法庭内座无虚席，除了必要的官员，威尔还特意邀请了众多南方贵族，尤其是那些与布坎南、阿瑟尔、马里等人来往密切的贵族观审，玛格丽特女王也端坐在旁听席上，她需要亲眼见证威尔如何运用权力，树立权威。
麦卡尔平男爵梗着脖子，脸上毫无惧色，甚至带着一丝挑衅，他大声抗辩，声音在石砌的法庭内回荡：“护国公大人！我并非抗税！我麦卡尔平家族世代效忠王室，该出的力从未少过！但征税，得按照祖宗传下来的规矩！《王国习惯法》写得明明白白，贵族享有免税之权！您这新税令，不合古法，我无法遵从！至于那个书记官，他擅闯我的庄园，对先祖留下的土地册指手画脚，我的护卫只是履行职责，将他‘请’出去而已！”
他振振有词，引经据典，试图将问题引向新法与旧法的冲突，博取在场其他贵族的同情。果然，旁听席上响起了一阵低低的附和声，许多贵族交换着眼神，显然认同麦卡尔平的说法。
威尔端坐在法官席上，面色平静如水，他耐心地听着麦卡尔平的辩解，甚至没有打断他慷慨激昂的陈词，等到麦卡尔平说完，胸膛还在因激动而起伏时，威尔才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冷静，不带丝毫火气：
“麦卡尔平男爵，你口口声声《王国习惯法》，强调贵族免税之权。那么，我问你，这部习惯法，可曾规定当王国面临外敌入侵、生死存亡之际，贵族依然可以置身事外，只顾自家领地之私利？”
麦卡尔平一愣，张了张嘴，没能立刻回答。
威尔没有等他回答，继续道：“斯特灵桥之战前，英格兰大军压境，是谁的士兵在浴血奋战？是谁的领地在战火中化为焦土？当整个苏格兰需要团结一致，共御外侮时，你所谓的‘免税之权’，可曾为王国带来一兵一卒，一粒粮食？”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敲打在众人心上，提及不久前的国难，不少旁听的贵族，尤其是那些领地曾遭蹂躏的，脸色都变得不太自然。
“《护国公敕令·第一号》，并非要剥夺诸位的合法权益。”威尔的目光扫过全场，“它的目的，是为了建立一个统一的、公平的王国财政体系，用以供养一支强大的、能够保护所有苏格兰人，包括在座诸位以及你们领地上子民的军队！是为了修建道路桥梁，让贸易畅通，让灾难来临时，救援能够及时到达！是为了让王国，而不仅仅是你麦卡尔平家的城堡，变得强大！”
他拿起艾伦·莫顿呈上的证据：被殴打的书记官的伤情记录、麦卡尔平领地历年产出与税负的对比数据。而这数据本身就让许多贵族心惊，意识到威尔对他们底细的了解。
“你拒绝纳税，殴打王国官吏，依据《北境法令》及战时特别条款，已构成抗命与藐视法庭罪。”威尔的声音陡然转厉，“我现在判决：麦卡尔平男爵，罚没本年税款三倍，以儆效尤！其领地税收，由度支总署直接派员接管，直至其家族表现出悔过与服从！若再违抗，剥夺爵位与领地，绝不姑息！”
判决一出，满场哗然！罚金沉重，直接派员接管税收更是触及了贵族自治的核心底线！这比单纯的罚款要严厉得多！
麦卡尔平男爵脸色瞬间惨白，他猛地跳起来，指着威尔：“你……你这是独裁！是暴政！你无权……”
“卫兵！”威尔冷冷地打断他。
两名格伦莫尔卫队士兵立刻上前，面无表情地将叫嚷着的麦卡尔平男爵架了出去，法庭内一片死寂，只剩下麦卡尔平不甘的咆哮在门外逐渐远去。
旁听席上的贵族们，尤其是南方来的那些，个个面色铁青，眼神中充满了震惊、愤怒，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威尔的手段，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强硬和彻底，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征税，这是在刨他们的根！
威尔缓缓起身，目光如同冰锥般刺向那些心怀叵测的观审者：“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无论是男爵还是伯爵，都必须遵守王国的法令，服从，将得到保护与利益；违抗，必将受到严惩，这就是格伦莫尔，这就是新苏格兰的秩序！”
审判结束，威尔在众人复杂难言的目光中，携玛格丽特离开法庭。回到临时下榻的官邸，一直沉默跟随的阿德里安终于忍不住开口，他脸上带着胜利的兴奋，却也有一丝疑虑：
“大人，判决大快人心！这下看那些家伙还敢不敢阳奉阴违！不过……如此强硬，会不会把他们逼得太急，狗急跳墙？”
威尔脱下象征法官身份的外袍，脸上露出一丝一切尽在掌握的冷笑：“急？我就是要他们急。”
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珀斯城有些萧条的街景。
“阿德里安，你以为我今天只是为了惩罚一个麦卡尔平吗？”威尔转过身，眼神深邃，“不。麦卡尔平不过是个引子，一个我用来敲山震虎，甚至……是故意扔进池塘里，激起更大涟漪的石子。”
阿德里安愣住了。
“布坎南，科明残余，还有那些首鼠两端的南方贵族，他们就像藏在洞里的毒蛇，小心翼翼，不敢轻易露头。”威尔解释道，“如果我温水煮青蛙，慢慢渗透，他们可能会选择隐忍，或者用更隐蔽的方式对抗，那样反而更难清理。所以，我需要一个足够强烈的刺激，逼他们动起来，逼他们犯错。”
他指了指法庭的方向：“今天的审判，就是最好的刺激。我不仅展示了强硬的态度，更触碰了他们最核心的自治权，这会让布坎南之流感到致命的威胁，他们会认为，再不行动，下一个被直接接管税收、甚至剥夺领地的就是他们。他们会更加迫切地寻求外援，更加紧密地勾结，也更容易在慌乱中……露出马脚。”
阿德里安恍然大悟，眼中充满了敬佩：“原来如此！大人您是故意激化矛盾，引他们尽快发动！”
“没错。”威尔点头，“我们在阴影中的布置已经就位，就等着他们自己跳进来，这场审判，就是吹响的号角。告诉卡勒姆，从今天起，盯紧所有目标，尤其是他们与边境和海岸线的联系，我要在他们自以为时机成熟，准备动手的时候，给他们一个……永世难忘的‘惊喜’。”
他的话语冰冷，带着铁血的味道，内部的脓疮，是时候彻底挤干净了，而这一切的激化，都在他冷静的算计与引导之中。他不仅要赢得这场即将到来的内部清洗，更要赢得漂亮，赢得让所有幸存者，在未来听到“中央集权”这四个字时，都不敢生出丝毫反抗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