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的夜被暴雨洗得发白,忠义堂的青瓦在雨中泛着冷光,檐角垂落的雨帘像串起的水晶,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密的水雾。宋江立在堂前,手中的令剑指向墙角那口半人高的青铜瓮——瓮口封着粗麻布,布上渗着暗红的血,在雨里晕成模糊的痕迹。
“到了。”唐僧的声音从雨幕中传来。他赤着双脚,踩过积水走到瓮前,僧袍下摆沾着泥浆,却洗得发白。他的右手攥着把匕首,刀身映出他苍白的脸——那是连续七日诵经超度亡魂留下的疲惫,眼尾的皱纹里还凝着未干的泪。
“师父!”悟空从梁上跃下,金箍棒在掌心转了个圈,棒身上的金光将雨幕劈出条亮缝,“不可!”他的火眼金睛扫过瓮身,瞳孔骤缩,“这瓮上刻着‘幽冥鬼篆’,是地府的锁魂器!”
“悟空,莫急。”唐僧放下匕首,指尖轻轻抚过瓮身的鬼篆,“这是白骨施主用最后半缕魂魄换的。”他转头看向角落的阴影,那里浮着团半透明的魂体——白骨精的残魂正蜷缩着,指尖渗出暗红的血,“她说,这瓮里装着十万阴兵的残魂,是天庭用来镇压聚魂鼎的‘锁魂锚’。”
“锁魂锚?”牛魔王的混铁棍“咚”地砸在地上,震得水洼四溅,“那聚魂鼎岂不是被这瓮镇着?”
“正是。”唐僧点头,“白骨施主说,聚魂鼎需用‘生魂’为引,以‘锁魂锚’为链,方能困住百万魂魄。若毁了这瓮,锁魂链便断了,聚魂鼎里的魂魄……”他的声音发颤,“便会重入轮回。”
“好!”李逵从地上跳起来,双斧“哐当”砸在地上,“那便砸了这破瓮!”他的斧刃指向瓮身,却在触及鬼篆的瞬间顿住——那些鬼篆突然泛起红光,像活物般钻进瓮里,“这玩意儿邪性!”
“莫碰!”公孙胜的拂尘急扫,却见瓮身的鬼篆已缠上唐僧的手腕。唐僧不躲不闪,任由血珠顺着指尖滴在瓮上。他的僧袍被雨水浸透,贴在瘦骨嶙峋的身上,腕间的血珠却红得刺眼,“这是我替百万亡魂签的‘生死状’。”
“师父!”悟空急得跺脚,金箍棒劈向瓮身,却被鬼篆弹开,“你这是在拿命换!”
“悟空,你看。”唐僧抬头,目光穿过雨幕,落在梁山之外的天际——那里浮着团黑云,云里隐约可见青铜巨鼎的轮廓,“聚魂鼎在动。天庭怕是要提前开炉炼魂了。”
话音未落,瓮身的鬼篆突然暴涨,如无数条血红色的蛇,缠上唐僧的脖颈。他的脸色瞬间涨红,喉间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仍笑着摇头:“莫慌……这血书……要蘸着我的血写……”
他从怀中掏出卷泛黄的经卷,那是《大般若波罗蜜多经》,封皮上的金漆已被磨得斑驳。唐僧翻开经卷,指尖在“往生品”那页停住,那里夹着片干枯的曼陀罗花瓣——是前日在乱军中捡到的,沾着个孩童的血。
“曼陀罗……”唐僧轻声道,“能渡亡魂,亦能破邪咒。”他的指尖划过花瓣,血珠顺着花瓣的脉络渗进去,“白骨施主说,用往生经的血书,能解开锁魂锚的咒。”
“师父!”悟空的金箍棒终于劈断了缠在唐僧颈间的鬼篆,却见唐僧的左手已按在瓮沿,鲜血顺着指缝涌进瓮里。他的身体开始摇晃,却仍在笑:“悟空,记着……聚魂鼎在白虎岭西麓,第三块青石板下……”
“住口!”牛魔王的混铁棍砸向瓮身,却被唐僧用身体护住。他的脊骨发出脆响,却仍在念诵经文:“……以吾血为引,以经咒为钥,开幽冥之门,渡百万之魂……”
“轰!”
瓮身突然炸开,血雾裹着鬼篆冲天而起,在雨幕中凝成巨大的符咒。唐僧的身体被血雾托到半空,他的僧袍被撕成碎片,露出肋骨间的旧疤——那是当年被黄袍怪抓伤的,如今却泛着金光。
“师父!”宋江扑过去,却被血雾弹开。他望着半空中的唐僧,喉结动了动,“你……你要做什么?”
“我要……”唐僧的声音被风撕碎,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中,“替百万亡魂,写封‘血书’。”
血雾中浮现出无数画面:有被天兵掳走的孩童,有被投入聚魂鼎的妇孺,有被剥去魂魄的老者……每幅画面里,都有个模糊的身影举着火把,喊着“替天行道”。
“这是……”红孩儿的火尖枪指向半空,“是那些被害死的魂魄!”
“是我的错。”唐僧的身体开始透明,“我本应早些发现……天庭用聚魂鼎炼魂,是为了……”他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是为了让玉帝的‘天命’更稳固。他们要让三界相信,反抗者都是邪魔,只有天庭的统治才是正统。”
“放屁!”李逵的双斧砍在青石板上,溅起火星,“俺老猪跟着宋江哥哥,杀的是欺压百姓的天兵,救的是无辜的百姓,怎会是邪魔?”
“李逵兄弟说得对。”唐僧的脸上浮起微笑,“所以我要写这封血书,告诉三界……”他的指尖在虚空中划出金色的字迹,“真正的邪魔,是那些用生魂炼丹、用亡魂固权的伪善者。”
血雾突然凝结成一张巨大的帛书,悬浮在忠义堂上空。帛书上的字迹猩红如血,却带着金色的光纹,每笔每划都在雨幕中跳动:“致三界众生:天庭以生魂为薪,燃的是众生之苦;以亡魂为锁,困的是反抗之魂。梁山聚义,不为反天,只为救魂。愿与妖族、人族、仙门共讨此贼!”
“轰!”
帛书突然炸成漫天星火,每点星火都落进雨里,化作细小的金芒。唐僧的身体彻底消散,只余下那卷《大般若波罗蜜多经》飘落在地,封皮上的金漆被血浸透,泛着妖异的光。
“师父!”悟空跪在地上,双手捧起经卷,眼泪砸在封皮上,“你……你怎的如此傻?”
“傻?”白骨精的残魂突然从阴影中浮现,她的身体已透明得近乎虚无,“他比我清醒。我被怨气蒙了眼,他却看透了天庭的本质。”她的指尖轻触经卷,“这血书,会替我夫君,替所有亡魂,讨个公道。”
雨突然停了。
忠义堂的檐角滴下最后一滴雨珠,落在经卷上,晕开一片血痕。宋江捡起经卷,指尖触到封皮上的金漆,只觉掌心发烫。他抬头望向天际,那里的乌云正在散去,露出半轮明月——月光下,隐约有无数光点在飞舞,像极了唐僧说的“百万亡魂”。
“走。”宋江将经卷揣进怀里,“明日夜里,咱们去白虎岭。”他的目光扫过堂下的梁山好汉、妖族盟友,“这封血书,是唐僧师父用命换的。咱们……不能让他白死。”
悟空扛起金箍棒,棒身上的金光映着他的脸:“俺老孙陪你去。”
牛魔王的混铁棍在地上一磕:“老牛也去。”
红孩儿攥紧火尖枪:“俺……俺也要去。”
雨后的风裹着青草香吹来,吹得忠义堂的“替天行道”锦旗猎猎作响。旗角沾着的血渍,在月光下泛着暗红,却终究遮不住旗面上那四个大字——
那是唐僧用命写的,是梁山用魂铸的,是三界用血燃的。
而远方,白虎岭的青石板下,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锁链断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