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天命、脉动与绝境之光
“天命号”。
这个名字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一个看到它影像的人心头。
当那艘“统御者级”泰坦舰——星环议会第七舰队无可争议的核心与旗舰——终于脱离超空间，在柯伊伯带外围的黑暗虚空中展露出其全貌时，即使是通过远程传感器观测，也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压倒性的威压与秩序之美。
它并非“凛冬号”那种线条冷硬的战列巡洋舰的放大版。它的主体是一个庞大、近乎完美的正二十面体几何结构，由无数银灰色的、闪耀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巨型模块拼接而成，表面流动着淡蓝色的能量纹路，如同呼吸般明灭。在主体的各个顶点和棱线处，延伸出长短不一的、如同水晶尖刺般的巨大炮塔和天线阵列，每一座都堪比小型战舰。舰体中央，一个缓缓旋转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巨型能量核心，如同人造恒星，为整艘巨舰提供着近乎无穷的动力。它的尺寸，甚至超过了“伊甸”裸露在外的部分，像一颗移动的、武装到牙齿的小行星。
在“天命号”周围，是如同蜂群般拱卫着它的庞大舰队集群：更多的“仲裁者级”战列巡洋舰，“哨兵级”驱逐舰如同游弋的鲨鱼，“渗透者级”护卫舰则如同致命的毒蜂，更远处还有若干艘功能不明、但体积庞大的辅助舰只。整个第七舰队主力，以“天命号”为核心，形成了一个严整、高效、散发着毁灭气息的战斗阵型。
没有通讯，没有通牒，甚至没有像洛萨那样带着施压意味的等待。
“天命号”出现的瞬间，其舰首位置，那座最为巨大、如同水晶山脉般的棱柱状主炮阵列，便开始了无声的充能！淡蓝色的能量如同百川归海，从舰体各处向着主炮汇聚，炮口处亮起刺目的、令人无法直视的白光！周围的空间都因为这恐怖的能量聚集而微微扭曲！
“检测到‘天命号’主炮——‘秩序裁决者’充能！能量读数突破阈值！目标锁定……‘伊甸’核心区域！”监测员的尖叫声带着绝望。
“洛萨的先锋编队同时开始机动！阵型前压，所有武器系统进入发射状态！目标：我方外壳防御阵列及可能存在的‘脉动鳍’器官区域！”另一名军官快速汇报。
攻击，来得如此直接，如此霸道，如此不容置疑！议会高层的分歧似乎已在“天命号”抵达的瞬间被强行统一，“执政官”一系用最强势的行动宣告了他们的意志：碾碎一切障碍，夺取“火种”！
“基石”基地指挥中心，瞬间被最高级别的战斗警报红光淹没！刺耳的蜂鸣声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屏幕上瀑布般刷新的红色数据流如同垂死者的心电图。
“能量护盾全功率启动！集中防御‘秩序裁决者’炮击预测轨迹区域！”顾言深的声音如同炸雷，压过了警报声，他没有丝毫慌乱，只有冰封般的冷静和决绝，“所有能动用的防御炮台，优先拦截洛萨编队的突击火力！放弃对‘天命号’主炮的拦截场试，能量级别差太大！”
“脉动鳍！立刻激活最大空间扰动模式，目标：干扰洛萨编队的中近程火力精度，同时尝试在‘秩序裁决者’主炮能量束路径上，制造小范围、短时间的空间折射或散射效应！不需要完全阻挡，哪怕能偏斜万分之一，也可能改变弹着点！”苏念强撑着站起来，双手撑在控制台上，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她的意识再次沉入与“脉动鳍”的连接，这一次，不再是小心的引导，而是近乎粗暴的驱动！她要将这个刚刚唤醒的器官，在生死关头压榨出每一分潜力！
“所有非战斗人员，进入核心避难区！战斗岗位，坚守到底！”顾言深的命令传遍基地。
“伊甸”外壳上，那些刚刚修复或本就残存的防御阵列，同时亮起了光芒。能量护盾在特定的区域急剧增厚，形成一片片相对明亮的能量光膜。稀疏但精准的能量光束射向正在逼近的洛萨编队。
而更深层的“脉动鳍”器官，则在苏念的全力驱动下，发出了远超以往的“脉动”！整个“脉动鳍”对应的外壳区域，空间仿佛变成了微微荡漾的水面，泛起一圈圈肉眼难辨、但传感器清晰可察的涟漪！这些涟漪并非均匀扩散，而是被苏念艰难地引导着，大部分涌向洛萨编队的火力网，小部分则如同薄纱般，试图笼罩在“秩序裁决者”那即将喷发的毁灭性能量束前方。
深空战场，瞬间被点亮！
洛萨编队的先导火力——密集的动能弹幕、炽热的等离子束、诡异的空间震荡波——率先与“伊甸”的防御阵列和“脉动鳍”制造的空间涟漪撞在一起！
部分攻击被能量护盾直接拦下，爆开绚烂而致命的火花。部分攻击则在那无形的空间涟漪干扰下，出现了细微但确实存在的弹道偏移！几发原本瞄准防御阵列节点的等离子束擦着边掠过，在“伊甸”外壳上留下焦黑的痕迹，却未能造成致命损伤。数枚高速动能弹则如同撞进了粘稠的液体，速度骤减，被后续的拦截火力轻松点爆。
“空间干扰有效！但消耗巨大！‘脉动鳍’活性下降至22%！能量储备：14.8%！”小方嘶吼着报告。
就在这时——
“天命号”的主炮，完成了最后的充能！
一道直径足以吞没数艘护卫舰的、纯粹由毁灭性能量构成的乳白色光柱，如同神明掷出的雷霆之矛，撕裂虚空，以近乎光速，直刺“伊甸”！
无法形容的压迫感，即使隔着屏幕和无数公里，也让人心脏骤停！
“伊甸”的能量护盾在那光柱面前，薄得像一张纸！接触的瞬间，护盾亮度飙升到极致，然后如同被巨石砸中的冰层般，寸寸碎裂、湮灭！
光柱几乎没有减速，狠狠撞击在“伊甸”外壳之上！
轰——！！！
无法用声音形容的恐怖能量爆炸在接触点爆发！即使是在真空中，也仿佛能“听”到那结构被撕裂、物质被汽化的无声哀嚎！爆炸的光芒瞬间吞没了小半个“伊甸”的观测视野！
“外壳损伤！结构完整性下降17%！K-7至L-12区域大面积熔毁！内部对应区域压力骤降，紧急隔离系统启动！”损伤报告如同丧钟。
但……预想中的贯穿性毁灭并未立刻发生！
在爆炸光芒稍褪的瞬间，监测员难以置信地喊道：“主炮能量束的最终着弹点……偏离预定核心区域约……八百米！是‘脉动鳍’的空间折射！它真的让那道光偏斜了一点点！”
就是这“一点点”，让毁灭性的能量主要倾泻在了相对非核心的“伊甸”外壳区域，虽然造成了惨重损伤，但未能一击致命，未能直接威胁到“文明火种”所在的“圣所”或“基石”基地的核心部分！
“苏念！”顾言深看到主炮落下时，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此刻看到结果，立刻看向控制台。
苏念半跪在控制台前，一只手死死抓着桌沿，另一只手按住太阳穴，鲜血正从她的鼻腔和嘴角缓缓渗出。刚才那一下强行引导“脉动鳍”对抗“秩序裁决者”的主炮余波，对她意识的冲击远超以往！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塞进了搅拌机，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只剩下尖锐的耳鸣。
“我……没事……”她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几个字，意识拼命维持着与“脉动鳍”那已经变得极其微弱和不稳定的连接。
“天命号”似乎也对这个结果感到一丝意外。那巨大的舰体微微调整了一下姿态，主炮阵列再次开始充能！显然，一次未竟全功，那就再来一次！议会的舰队，拥有足够的耐心和火力，将“伊甸”一点点撕碎，直到拿到他们想要的。
洛萨的先锋编队则趁此机会，顶着“脉动鳍”越来越弱的干扰和“伊甸”残余防御火力的阻击，进一步抵近，开始使用更精准的中型武器，点射“伊甸”外壳上的防御节点和疑似能量器官位置。
“能量储备：13.5%！‘脉动鳍’活性：19%！干扰效能持续下降！”小方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开始蔓延。技术上的小花招和侥幸，在绝对的力量差距和源源不断的饱和打击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一直处于沉默和压抑状态的“守墓人”，其意念突然以一种极其急促、甚至带着某种豁出去的疯狂，冲入了苏念濒临涣散的意识：
“钥匙！把‘脉动鳍’……最后的控制权……给我！”
“那些该死的议会杂碎……他们当年怎么对我的……我要还给他们！”
“我熟悉‘伊甸’最深处的能量流向……我可以……引爆南部基质层几个不稳定的、与‘脉动鳍’相连的次级能量节点！利用爆炸的反冲和混乱的能量流，强行给‘脉动鳍’进行一次超负荷的……‘反向脉动’！”
“效果……无法预测！可能是让‘脉动鳍’暂时瘫痪，也可能引发更大范围的结构损伤，甚至可能……让‘脉动鳍’产生一次不受控的、大范围的空间扭曲！但肯定能干扰那些靠近的苍蝇（指洛萨编队），甚至……可能让‘天命号’的下一炮打歪得更离谱！”
“代价是……我可能会失去对南部区域的部分控制，G区的抑制力会减弱……而且，爆炸本身会对‘伊甸’造成新的伤害……”
“没时间了！选吧！钥匙！”
“守墓人”的方案，无疑是饮鸩止渴，是自损根基的疯狂赌博。但眼下，他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苏念几乎没有犹豫。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前，她用尽最后的力量，将“脉动鳍”的控制权限，向“守墓人”敞开了一道缝隙。
“去做！”
下一瞬，通过“伊甸”内部监测网络，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南部基质层深处，传来了数声沉闷的、如同地壳断裂般的巨响！
紧接着，“脉动鳍”原本已经衰弱的活性读数，如同回光返照般，疯狂飙升！整个器官对应的外壳区域，空间不再是荡漾的涟漪，而是变成了沸腾的怒涛！
一股狂暴的、混乱的、带着“守墓人”那三千年积郁愤怒的空间力量，如同挣脱了缰绳的疯马，以“脉动鳍”为中心，向着周围的宇宙空间，毫无章法地猛烈迸发！
正要发动下一轮精准打击的洛萨编队，首当其冲！
几艘冲在最前面的“渗透者级”护卫舰，如同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充满尖刺的墙壁！它们的能量护盾剧烈闪烁，舰体姿态瞬间失控，像喝醉了一样在太空中翻滚、碰撞！一艘倒霉的驱逐舰，被这混乱的空间力量卷入了两片突然加速对撞的巨型冰岩之间，轰然化作一团火球！
就连远处正在充能的“天命号”，其舰体也微微一震，主炮的能量流出现了极其细微的紊乱，充能速度明显慢了一丝！
这突如其来的、狂暴而混乱的空间爆发，完全打乱了议会舰队的攻击节奏！
“就是现在！”顾言深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所有剩余能量，集中到修复度最高的三门副炮！目标：‘凛冬号’！齐射！打掉他们的先锋指挥节点！”
三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粗大、凝实的光芒，从“伊甸”伤痕累累的外壳上射出，精准地轰击在正忙于稳定姿态、护盾因空间混乱而出现波动的“凛冬号”侧舷！
轰！轰！轰！
“凛冬号”的护盾终于支撑不住，炸裂开来！猛烈的爆炸在其舰体上撕开数道狰狞的伤口，火光与浓烟喷涌而出！虽然没有立刻将其击毁，但显然已遭受重创，暂时失去了指挥和作战能力！
然而，“守墓人”的疯狂一击，代价也立刻显现。
“‘脉动鳍’活性急剧衰竭！已降至5%！器官结构出现多发性损伤，暂时失效！”
“南部基质层能量网络多处节点过载崩溃！G区抑制场能量供应中断43%！检测到裂隙活动急剧加剧！”
“能量储备：12.1%！”
“伊甸”付出了惨重代价，换来了片刻喘息，和击伤对方先锋旗舰的战果。但“天命号”依然巍然耸立，其主炮的光芒，正在重新变得稳定和致命。
洛萨编队虽然受挫，但主力尚存，正在重新整顿。
而“伊甸”自己，已是遍体鳞伤，能量见底，王牌器官暂时报废，内部隐患即将失控。
顾言深看着屏幕上重新开始稳定充能的“天命号”主炮，又看了看身边几乎陷入半昏迷状态的苏念，最后将目光投向了那个记录着“寂静守护者”警告信息的屏幕。
冰冷的“审判之刃”仍在沉睡……错误的“纠正”尚未到来……
难道，“伊甸”的结局，就是在这里，被星环议会的“秩序裁决者”，彻底“净化”吗？
就在这彻底的绝望如同冰水般即将淹没所有人的时刻——
基地的深空监听阵列，那个之前接收到“星穹之愈”信号的频道，突然传来了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稳定的新信号。
不是来自英仙座旋臂。
而是来自……银河系中心方向！来自“尘霾墓场”的边缘！
信号没有图像，没有复杂的信息流，只有一段简洁、直接、仿佛穿越了无数阻隔才艰难抵达的坐标数据，以及紧随其后的、一个冰冷的、自动化的意念回响：
“验证请求收到……‘钥匙’印记确认……‘黄昏’相关坐标之一……已发送……”
“警告：坐标区域存在高维不稳定及未知威胁……接近风险……极高……”
“……愿星火……存续……”
信号中断。
主屏幕上，一个全新的、从未在星图上出现过的、位于银河系另一条旋臂某个荒凉星域的坐标点，开始缓缓闪烁。
如同一滴落入滚油的水。
又像黑暗中，忽然亮起的一颗……微弱的、指向未知远方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