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墓场低语、验证与倒计时的博弈
六个标准时。
比之前的“一个标准时”慷慨了六倍，却像一道更深的绞索，缓缓套上脖颈。洛萨给出的不是宽限，而是将猎物逼入更精心设计的陷阱前，刻意留出的、让其自我煎熬与内耗的时间。同一“验证”，意味着将最关键的人物或信息送入议会完全掌控的区域，生死不由己；拒绝，则意味着最后一块遮羞布被扯下，早已蓄势待发的议会舰队将再无顾忌地发动总攻。
“基石”基地指挥中心，气氛比之前任何一次危机都要沉重。能量储备的红色警报（18.2%）无声闪烁，与那鲜红的“6:00:00”倒计时交相辉映，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心跳与呼吸。G区的隐患未除，收割者的阴影仍在二十六天后，而眼前，是十八至二十二天内就将抵达的议会主力，以及……六小时后可能提前引爆的战火。
顾言深、苏念、小方、唐教授，以及几位核心部门的负责人，围坐在战术台前。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浓重的疲惫和紧绷的线条，但眼神却依旧在压力下燃烧着不甘的火焰。
“直接分析，‘验证’陷阱的概率超过99%。”顾言深开门见山，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无论验证本身是否公正，一旦我们的人踏入他们指定的区域，就失去了所有主动权。他们可以扣押人质，可以强行扫描意识，甚至可以伪造验证结果。我们不能去。”
“但六个小时后，我们拿什么抵挡‘凛冬号’及其背后可能正在加速赶来的第七舰队主力？”负责防御系统的军官声音干涩，“能量不足以支撑长时间高强度防御战，火力对比悬殊，机动性……‘脉动鳍’的能力尚未完全开发，且消耗巨大。一旦开打，我们可能连二十四小时都撑不过去。”
“我们需要变量。”苏念的声音响起，虽然还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她没有纠结于去或不去，而是将话题引向了更深处。“洛萨之所以提出这个看似‘给机会’实则阴险的条件，除了想兵不血刃地捕获关键目标，更深层的原因，是因为他，或者说他背后的某些议会势力，对我们产生了不确定的忌惮。”
她调出之前意识投影交流时的数据分析：“他承认了我们知道‘守墓人’和‘毒刺’，并点破了‘观察者之影’的存在。这让他意识到，我们并非对议会一无所知，甚至可能掌握着他们不希望扩散的内幕。更重要的是，我们展现了‘脉动鳍’的空间扰动能力，这是一种他们技术库中未曾记载、难以评估威胁等级的能力。再加上我们言辞中暗示的‘星火同盟’……所有这些‘未知’，构成了他们暂时不敢贸然全力强攻的心理障碍。”
“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解决‘去不去验证’这个两难选题，”苏念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了星图上那个遥远的、代表“寂静守护者”的光点上，“而是要在接下来的六个小时内，进一步放大这种‘未知’与‘忌惮’，甚至……创造出新的、让他们更加不安的‘变数’。”
“你想做什么？”顾言深立刻警觉地看向她。
“联系‘寂静守护者’。”苏念语出惊人。
指挥室里瞬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苏念姐！那地方太诡异了！信号里全是‘监牢’、‘看守’、‘审判’这种词！谁知道那后面是什么？万一是比议会更可怕的东西呢？”小方第一个反对。
“而且能量！我们现在哪有额外的能量去尝试建立另一个超远距离联系？”唐教授也急了，“维持‘脉动鳍’基础活性和基地最低运转已经捉襟见肘！”
“正因为它诡异，因为它的信号充满了警告和禁忌，所以才能成为‘变数’。”苏念异常冷静，“想想看，如果我们在与议会舰队对峙的关键时刻，突然向那个被史前文明视为禁区、连议会都未必敢轻易涉足的‘尘霾墓场’方向，发射一道经过特殊调制的、带有‘钥匙’频率的试探性信号，甚至……只是让‘脉动鳍’产生一次强度稍高、方向性明确的、类似‘回应’或‘共鸣’的空间扰动，指向那个坐标……洛萨的舰队会侦测到什么？”
她顿了顿，继续道：“他们会侦测到，‘伊甸’在和他们谈判的最后关头，竟然还在与另一个未知的、充满危险的古老存在进行接触！这会让他们产生无数联想：我们是否在寻求那个‘监牢看守者’的援助？那个‘看守者’是否与‘钥匙’有关？他们如果现在对我们动手，是否会触怒那个未知的存在？这会将他们的‘不确定忌惮’，推向一个新的高度，甚至可能引发议会舰队内部新的分析和争论，为我们争取更多时间，或者……创造新的谈判筹码。”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近乎疯狂的策略。将希望寄托于一个完全未知、甚至可能充满敌意的古老存在上，如同在悬崖边闭眼跳舞。
“能量问题如何解决？”顾言深沉声问，他没有立刻否定，而是抓住了最关键的技术障碍。
“不需要建立像‘星穹之愈’那样稳定的双向信标。”苏念显然已经思考过，“我们只需要‘发射’一个信号，或者制造一次‘现象’。可以利用‘脉动鳍’对空间能量的特殊调动能力，结合‘伊甸’外壳本身储存的、部分处于惰性状态的深层生物能量，进行一次短暂、高强度、但高度定向的‘能量\/空间脉冲’发射。消耗可以控制在2%-3%的总能量储备内，虽然宝贵，但值得一赌。信号内容……就采用‘寂静守护者’自己信号中解析出的几个关键词频率的‘回响’，加上我们‘钥匙’的基础标识。这更像是一种‘礼貌性的回应’和‘身份声明’，而非具体的求助或交流请求。”
她看向小方：“脉冲的调制和发射控制，技术上有难度，但‘晨曦’的能量相位转换理论和‘脉动鳍’的空间耦合数据，应该能提供支持，对吧？”
小方皱着眉头，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模拟，半晌，才艰难地点了点头：“理论上有一定可行性……但失败率和不稳定性会很高。而且，一旦发射，其能量和空间特征几乎无法完全掩盖，肯定会被议会舰队捕捉到。”
“要的就是被他们捕捉到。”苏念道，“但我们需要对脉冲进行伪装，让它看起来更像是‘伊甸’在尝试某种内部能量平衡调整或空间自检时‘无意中’泄露的、带有特定频率特征的‘副产品’，而非主动的、有目的性的通信尝试。这样既能引起对方猜疑，又不会立刻坐实我们与‘寂静守护者’存在稳定联系，留有余地。”
计划的大胆和精细程度，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这确实是一条未曾设想的道路，充满了不可控的风险，但也闪烁着绝境中唯一可能的光芒。
“同时，”顾言深接过话头，他的思维已经与苏念同步，“我们也不能完全寄希望于外部变数。对议会的正式回复，必须精心设计。既不能明确同意‘验证’，也不能断然拒绝。”
他调出回复草稿：“回复要点：第一，强调‘钥匙’与‘守护者’身份的独特性与唯一性，质疑议会单方面‘验证’的合法性与公正性。第二，提出反建议——由双方共同在‘伊甸’外围的中立区域（例如某块较大的柯伊伯带冰岩上），搭建一个临时的、由双方共同监控的验证环境，使用双方共同认可（或至少我方可以审核）的验证协议。第三，强调我方掌握关于议会内部某些‘非授权实验’（指向铸星者）及‘火种’安全的重要信息，暗示若议会一意孤行采取武力，将可能导致这些信息以不受控的方式扩散，影响议会声誉与‘铸星者’大人的计划。”
这是一手硬一手软、既有对抗又有拖延、还有隐含威胁的组合拳。将皮球踢回一部分，同时暗示自己握有对方不想公开的把柄。
“那‘寂静守护者’的脉冲发射，安排在什么时候？”小方问。
“在我们将回复发送给议会之后，间隔大约一小时。”苏念决定，“这样，他们先收到我们态度强硬、留有后手的回复，正在分析和恼怒时，再侦测到我们与未知禁区的‘互动’，冲击和联想效果会最大化。”
决策在巨大的压力下艰难达成。没有人欢呼，只有更加凝重的使命感。这是一场用所剩无几的筹码和巨大的勇气，进行的豪赌。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基地分成了两条高速运转的线。
一条线由顾言深主导，负责完善并发送给议会的回复信息，同时加强所有区域的战备等级，尤其是针对“凛冬号”可能发动突袭的预警和防御部署。能量分配被重新精确计算，确保在脉冲发射后，仍能维持最低限度的防御运转。
另一条线则由苏念和小方带领技术团队，全力攻坚“定向能量\/空间脉冲”的发射方案。他们调用了一切可用的计算资源，反复模拟“脉动鳍”与“伊甸”深层生物能量的协同模式，设计脉冲的调制频率、发射角度、持续时间，并精心编制了伪装用的背景能量噪音。
时间在秒针的滴答声中无情流逝。五个小时过去了。
给议会的回复信息，经过字斟句酌，终于发送出去。
基地的能量储备，在极限压榨下，又被强行划拨出2.8%，用于即将到来的脉冲发射。
苏念再次坐进了经过紧急强化的意识交互座椅。这一次，她不需要进行远程投射，但需要更深地接入“脉动鳍”和“伊甸”能量核心，进行这次高风险发射的最终引导和控制。顾言深依旧守在一旁，脸色紧绷如铁。
“所有系统准备就绪。”小方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颤抖，“目标坐标已锁定，‘尘霾墓场’，‘寂静守护者’信号源方向。伪装背景能量流生成器启动。发射窗口：三十秒后。”
苏念闭上眼睛，意识沉入那片熟悉的、由能量与空间构成的海洋。她能感觉到“脉动鳍”那稳定的脉动，能调动“伊甸”深处那部分处于沉睡状态的古老能量。她将“钥匙”的权限化作最精密的引导索，将小方团队调制好的、融合了特定回响频率和“钥匙”标识的脉冲指令，缓缓注入……
“五、四、三、二、一……发射！”
没有惊天动地的景象。但在超空间的层面，在常规传感器难以完全捕捉的维度，一道极其凝练、高度定向、蕴含着特定古老频率和“钥匙”印记的能量\/空间混合脉冲，如同黑暗中悄然射出的、涂抹了特殊荧光剂的箭矢，从“伊甸”外壳某处，瞬间跨越了无尽的虚空，射向那遥远而诡异的“尘霾墓场”方向！
脉冲发射的刹那，“伊甸”的整体能量读数轻微波动了一下。深空探测阵列也记录到了那难以完全掩盖的、独特的空间扰动余波。
几乎就在脉冲发射后的十秒内——
“凛冬号”舰桥，刺耳的警报声再次响起！
“检测到‘伊甸’方向高强度定向能量\/空间混合脉冲！能量特征复杂，包含未识别古老频率及……疑似‘钥匙’标识残留！脉冲指向……银河系中心方向，坐标匹配……‘尘霾墓场’边缘区域！”
洛萨猛地从指挥席上站起，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刚刚还在分析对方那份强硬又狡猾的回复，正恼火于对方的难缠和隐含的威胁，下一秒，就侦测到对方竟然在与那个连议会都讳莫如深的古老禁区进行接触？！
他们想干什么？召唤“看守者”？寻求禁忌的援助？还是……那里有什么与“钥匙”直接相关的东西？
“立刻分析脉冲具体内容！评估其意图！联系后方，调取所有关于‘尘霾墓场’及‘寂静守护者’的绝密档案！”洛萨急促下令，心中的不安急剧放大。对方不仅手握议会把柄，还能调动“伊甸”未知能力，现在竟然还和那种地方扯上关系……这潭水，比他想象的深得多，也浑得多！
“基石”基地，苏念的意识缓缓回归，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这次发射对她精神和能量的消耗同样巨大。
“脉冲确认发射。能量消耗2.7%，在预期内。”小方报告，声音带着一丝虚脱，“议会舰队侦测反应……强烈！”
顾言深扶住苏念，看向深空监控屏幕，那里代表着议会舰队的光点群似乎出现了一阵轻微的、非战术性的能量波动。
“赌注已经下了。”他低声道。
苏念靠着他，目光却投向了指挥中心另一个独立的、连接着“伊甸”最深层感知网络的监听屏幕。
她在等待。
等待那来自“尘霾墓场”的、可能永远不会有的回音。
也等待着，这道射向黑暗的脉冲，将在六个小时的倒计时里，激起怎样的、意想不到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