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留守荆州一事,很快得到众人一致通过。
刘备自然没有异议——作为兄长,他向来愿意为二弟争取机会,何况这还是李佑所荐。
至于其他谋士将领,更是无人反对。
曾经高傲的关羽确实常被诟病,但如今的他待人谦和、进退有度,不久前又在长沙立下大功,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无可挑剔。
在众人的支持下,关羽坐镇荆州之事迅速敲定。
甚至他本人几乎是最后一个得知的!
政务厅内,见关羽神色犹疑,李佑笑着为他斟茶:“二哥为何迟疑?驻守荆州乃重任,怎的反倒犹豫?可有顾虑?”
关羽沉吟道:“荆州重要不言而喻,但我刚由马弓手升任,转眼又受命镇守一方,只怕有人会说闲话,对大哥不利。”
李佑闻言轻笑。
他原以为是自己的打压让关羽信心不足,若真如此,反倒担忧矫枉过正。
但若只是顾虑流言,便不足为虑。二哥多虑了!”
李佑坐下说道,“军中任命只论才能,不徇私情!”
“二弟驻守荆州是众望所归,若推辞反而有损玄德公威名。”
“若心有不甘,不如多在荆州防务上用心,只要荆州不失便不算辜负玄德公的信任!”
“况且并非只留你一人守荆州,有何可惧?”
“呃......”
刘备略显尴尬地开口。
平日倒不觉得称呼混乱,但李佑一边称关羽为二哥,一边称自己为玄德公,总让他觉得哪里不对劲。
莫非是因他曾说吕布是李佑义父,现在被记仇了?
刘备咽了口唾沫,压下心中疑虑,正色看向关羽:“伯川所言极是!”
关羽沉默不语。
他恍惚间觉得面前的不是大哥,倒像是莽撞的三弟。
这回答未免太敷衍了!
“大哥,”
关羽试探道,“不知还有哪位将领与我同守荆州?”
“多的是!”
关羽再度沉默。
刘备也意识到这回答不妥,连忙补充:“黄老将军、兴霸、子义、文长等皆会留守,另有伊籍等荆州旧臣处理内务。
有云长坐镇,荆州必固若金汤!”
关羽怔住,这阵容堪称豪华。
名单出自李佑之手——要保荆州,水军不可或缺,而练水军离不开锦帆贼甘宁。
无论谁来守荆州,甘宁都必须留下。
没有水军,将来如何应对东吴?
黄忠武艺超群,熟知荆州地形,自是镇守最佳人选。
魏延初见关羽便心生敬服,与其让李佑费心打磨他的反骨,不如直接交给关羽 。
至于太史慈?
李佑视他为吉祥物。
有他在荆州,仿佛战事都会绕道而行,正合李佑心意。
内政更无须担忧:大策略由李佑、郭嘉在青州拟定,荆州只需执行;寻常琐事,伊籍足矣。
未留军师给关羽,只因刘备主力将攻冀州,实在分身乏术。
袁绍病危数月却迟迟不断气,急得李佑扎小人诅咒,可惜毫无成效。
总不能一直等下去——万一袁绍康复呢?
冀州之事,已刻不容缓。
当年与关羽共事过的郭嘉曾对刘备言道,以云长如今的心智武艺,要说将曹操、孙权打得落花流水或许有些言过,
但若论镇守荆州不失,
关云长一人足以担当!
关羽沉思良久,抬眼时正迎上刘备与李佑热切的目光。
那目光中的器重与信赖,炽热得几乎要灼伤他的瞳孔。
关公霍然起身,抱拳一礼。
简简单单的动作被他做得如古鼎铭文般庄重,
只听他沉声道:
关羽领命。
刘备拍着关羽肩头,眼底却泛起波澜。
先前最盼关羽镇守荆州的是他,此刻最割舍不下的亦是这位兄长。
哪个兄长不望手足独当一面?
又有哪个兄长能轻易松开护佑的羽翼?
云长...
万千言语化作一声叹息,刘备猛然将红脸将军揽入怀中,
青龙偃月刀的刀柄硌得人生疼,
却听见刘备在耳畔只说了两个字:
保重。
......
自襄阳归返平原的路,当真称得上千山万水。
渡河翻岭舟车辗转,待得那熟悉的城垣跃入眼帘时,众人皆生出隔世之感。
更令人动容的,是城门外孑然而立的青衫士子。
按惯例,得知主公凯旋的平原百姓早该挤满官道。
此番却见无数面孔藏在城门洞内探头张望,唯留一道身影 秋风。
那人生得一副祸水容颜——远山眉朱砂唇,偏被一道剑痕贯穿玉面。
纵是华佗穷尽手段,终留此痕作天妒的注脚。
荀谌腰悬凤剑徐步而来,精钢剑鞘竟比他主公的龙剑更显流光,倒叫这书生平添三分剑气。主公。
荀谌抢先屈膝,青石板上响起佩玉轻颤:
臣荀谌无能,恭迎主公还朝。
友若慎言!
刘备一把拽起故人,眼里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
指尖触及对方袖口时,才发现这具文人身躯比离时更清减了。玄德公...
荀谌摇头苦笑,那道疤随着眉眼弯折愈发刺目:容貌既毁,焉能再为说客?不能持节赴远的辩士,与废人何异?
荒谬!
刘备陡然拔高声调,惊飞檐下麻雀:
大丈夫岂因皮相损而丧志?当年苏秦以锥刺股尚能佩六国相印,你不过添了道疤,倒把脊梁骨折了不成?
清楚没有?!
刘备言语诚挚,意思表达得明明白白,
无论是谁,若敢因容貌轻慢荀谌,便是与他刘备过不去!
刘表敢开这个头,刘备就敢接这个招,
便是一个字——
战!
荀谌眼眶发热,作势又要跪拜,却被刘备一把扶住,
友若,
有某为你作主!
荀谌喉头滚动,来前备好的感恩之词此刻竟一字也说不出。
刘备会意,
轻拍其肩道:
不必多言,先回城!
荀谌拭去眼角湿意,随在刘备身后。
初秋风物虽好,偏有几粒沙尘恼人。
城门处,
刘备执缰徐行,不时向道旁百姓致意。
这般场景,他早已习以为常。
人群中最激动的当属张合——
这些时日若非荀谌相助,青州政务怕是早乱作一团。
那对师徒着实可恶!
说好归来便接手工务,谁知两人回城数日都不见踪影,逼得他夜宿政务厅,卷铺盖办公。
正自怨自艾间,张合突然一个激灵,拔腿就往政务厅跑——
他的被褥还在厅里摊着呢!
倒不怕主公责怪,
刘备的胸襟众人皆知。
他只怕那群损友!
在刘备麾下日久,李佑等人的秉性他再清楚不过。
单看他们把温润如玉的诸葛亮带成如今模样,便知端的。
若教他们知晓自己彻夜理政...
儁乂将军既能者多劳,往后军务闲暇时...
想到李佑那促狭笑容,
张合后颈发凉,
脚下生风,活似赶着回家抱儿子。
此刻的众人却齐聚平原学堂。
望着比颍川书院更恢宏的殿宇,刘备与李佑心潮澎湃。
这些年与孙权曹操...友好贸易积攒的钱粮,不正是为此?
红绸揭落,
平原学堂四个大字映入眼帘。
这是刘备苦练书法多时的成果,
为的就是今日。
这四个字不仅意味着平原将成为人才汇聚之地,更代表着寒门子弟改变命运的契机!
刘备被热情的百姓团团围住,笑得眯起眼的他突然转向荀谌:“友若啊,你肩上的担子可不轻。
身为青州使臣之余,还得当这平原学堂的首任院长!”
......
当刘备揭 原学堂匾额上的红绸时,这座被平原政务厅苦心筹备已久的学府,终于正式开张了!
此事听着简单,落实却难如登天。
它不仅考验着刘备,更是对整个青州的挑战——只因学堂的招生门槛:无论出身世家还是寒门,只要适龄且天资尚可,皆可入学。
学费全免、三餐供给、住宿全包,每月还补贴每户两贯钱!
对世家子弟而言,这点银钱不值一提;但对寻常百姓,却是雪中送炭。
在青州即便民生优渥,农忙时孩童仍需下地劳作。
普通家庭哪有余力请人帮手?若误了农时,更是欲哭无泪。
多生孩子图的就是多个劳力,遑论供书识字?
正因如此,李佑迟迟不敢开学堂——这根本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若非刘备从孙权、曹操处“筹措”
来钱粮,平原学堂起码还得再拖两年。
望着家长们争先恐后带着孩子报名,李佑咂舌道:“果然还是抢钱来得快。”
“这叫凭本事赚的!”
郭嘉横他一眼。论脸厚还得看奉孝!”
“过奖过奖。”
刘备无奈瞥着二人,学着郭嘉翻个白眼,转而望向登记长龙。
父母牵着懵懂孩童,静候录名。
李佑特制的那本名册,据说叫作“学籍”,想来与户籍异曲同工。盼这些孩子都能成才,方不负我等苦心。”
刘备轻叹。玄德公且宽心,”
李佑笑道,“他们既是慕名而来,必不会教人失望。”
刘备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