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入粪坑一定是最狼狈绝望的死法，生不如死。
随着小小的李铁蛋奔跑在村里四处呐喊，短短的时间，江秀掉粪坑的消息便如同长了翅膀。
换上高龄白色毛衣的江知微正蹲在家门口喝红糖姜茶，冷不丁听到外头传来的喊声，喉间一噎，当场被呛到了。
“咳咳咳！”
厨房里的赵百合裹着围裙走了出来，眼神中写满了惊骇，与江知微的目光撞上，婆媳俩谁都没有说话，只是迅速放下手里活儿，马不停蹄赶往村口的茅房。
“哎呦！”
“哎呦！”
“呕——”
“这事闹的。”
她们到的时候，茅厕外头围满了人，地上是躺着昏迷不醒的江秀，生死未卜，浑身恶臭，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哪怕是成天用粪水浇地的村民们都有些扛不住了。
生死攸关的关头，匆忙打了盆水的裴祈安泼到了江秀脸上，蹲下来急速清理她口鼻的秽物。
村里的赤脚医生被拽了过来，认命地抢救。
周围的哎呦声一片，无数人捏着鼻子，表情难以言喻。
“这都叫什么事啊！萧着媳妇刚被野猪拱，这转头江秀就掉粪坑里。”
不少人害怕真闹出人命，都紧张的看着。
江知微眨了眨眼睛，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余光瞥见角落看热闹的萧着，走了上去，“你什么时候来的？昨天累了一天，不在家里休息，怎么跑这来了？”
萧着面不改色，冷眼旁观，“出来找青山说点事，转头就看到这闹剧了。”
“咳——”
不知过去了多久，就在裴祈安都绝望时，地上的人儿终于有了反应。
江秀脑子一片混沌，艰难地睁开酸涩难当的眼皮，望着湛蓝色的天，在裴祈安的搀扶下坐起身，茫然地望着周围的人，意识逐渐复苏。
她怎么在这？
记得清楚，她为了回城，找了支书交易，结果他们得了好处不认账，吃干抹净后，想让她卖肉赚钱，江秀抵死不从，争执之下，李铁柱把她推进了河里。
这是被人救了？
意识回归，身上的恶臭气息涌来，江秀胃里翻涌一阵干呕。
要不是清楚自己掉河里了，还以为掉粪坑了。
“江秀，你还好吗？先回去洗澡吧。”
眼前是满眼关心的裴祈安，见到熟悉的面孔，江秀大震，他不是应该在省城和江知微结婚吗？
“你，你怎么来了？”
她心下激动，难道裴祈安为了她抛弃了江知微？
江秀如同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紧紧握住裴祈安的手，“祈安，求求你，求求你带我回城吧，我知道错了，在这里，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这村子就是魔窟，吃人不吐骨头，她死也要死在省城！
裴祈安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脆弱无助的江秀，楚楚动人，只是身上的不明物，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恶臭气息。
“好，等你好点，我们立马回去。”
见江秀没事，村民们都松了口气，四散开，嘱咐裴祈安：“快回去给人烧桶热水好好洗一洗吧，滂臭！”
江秀脸色难看，身体虚弱无力，嘴里全是难言的味道，她强忍着不适，在裴祈安的搀扶下朝前走着，她紧抓着他不放。
他答应带她回城。
当经过江知微身边时，她不经意一瞥，惊呆了。
萧着！？
视线落在萧着身上，再也挪不开眼。
他，他不是回城了吗？
77年底，在她掉进河前两天，高考恢复，萧家平反，萧着恢复原职返回省城，她求着他娶自己带她一块回去，他们是有婚约在身的。
可萧着却因为她当初下乡时不愿履行婚约，无论如何也不愿娶她，江秀这辈子最后悔的时刻，就是为了眼下的利益放弃喜欢的人，结果命运玩弄她，在她失去一切后，萧着又恢复了职位，成为最初那个她仰慕的人。
“你，你们怎么在一块？”
看到灵动的江知微和萧着，她无比荒谬。
萧着拉着江知微，嫌恶后退。
江知微敏锐察觉到不对，“我们是夫妻，待在一起不是理所当然？”
夫妻！？
江知微和裴祈安的婚礼还历历在目，去年亲眼目睹！
江秀目瞪口呆，再回头去看身边的裴祈安，忽然，这一世的记忆复苏，如潮水涌来。
同样的人生，因为裴祈安相反的选择，她留在了省城，和江家断绝关系，同裴祈安结婚，上了工农兵大学，步步为营，却因为大学的分歧和婆媳矛盾，和裴祈安关系走向冰点。
江秀难以接受，后退一步，脚步踉跄，骇然看着身边的男人，心里窝火。
她能重生，裴祈安也能，结合他这半年的一举一动，和做出前世截然相反的选择，江秀断定他是后悔了选择弥补。
江秀气的眼睛都红了，死死抓着他的手，恨意滔天。
“江秀？你怎么了？”
裴祈安强忍恶臭，压下反胃，询问她情况。
江秀松开手，心里恨到了极点。
为什么重来一世，依旧不给她选择的机会，谁要嫁给裴祈安这个自私薄情的小人。
如果再选择一次，江秀会义无反顾的下乡履行婚约努力学习参加高考回城，而不是在裴家受窝囊气。
江秀一阵头晕目眩，强忍着火，朝着江知微挤出一抹笑。
“我先回去了！”
她咬牙，艰难挪动脚步前往寄宿的人家。
心里充满了不甘，实在是不甘心，凭什么江知微还是这么好命，萧家早晚都要平反，背靠京都的那位大人物，平步青云，一个裴家算什么？
一步错步步错。
最要命的是这一世的她居然那么愚蠢，当着萧着的面针对江知微，彻底断送了他们最后一丝情谊。
“她这是怎么了？”
江知微回过头，望着俩人远去的背影，面露思索。
掉一次粪坑眼神完全变了，还有她发出的疑问，和看向裴祈安那冷漠的眼神。
江知微猜测，她是不是被穿书了？或者另有奇遇。
她都能穿，没道理别人不穿。
想到这里，江知微后背一凉。
“理她做什么，走吧，先回家。”
萧着不以为然，拍了拍江知微让她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