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运来蹬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老旧三轮车,车斗里装着几筐品相稍次、王莲挑剩下的“锯齿草”和一些普通山菇、竹笋,正吭哧吭哧地往相熟的几家小餐馆送。车轱辘碾过坑洼不平的城郊辅路,颠得竹筐里的山货哗啦作响。
这条路他走过几次,相对僻静,能省不少时间。下午的阳光斜斜照着,路两边的荒草长得有半人高,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就在他拐过一个弯,前方路面稍显开阔时——
“吱嘎——!”
刺耳的刹车声伴随着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猛地响起!
“哎哟——!撞死人啦——!我的腿——!!”
一个穿着花里胡哨衬衫、尖嘴猴腮的混混,不知从哪里猛地窜出来,直挺挺地扑倒在梅运来的三轮车前轮前面半米远的地方!他抱着左小腿,在地上疯狂打滚,嚎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仿佛真的被大卡车碾过一样!那张猴脸上表情扭曲,涕泪横流,演技堪称浮夸。
梅运来一个急刹,三轮车堪堪停住,前轮离那混混的“伤腿”还有老大一截距离。他心头咯噔一下,一股邪火噌地就冒了上来!碰瓷?!还他妈挑老子送货的时候?!
“龟儿子!”梅运来跳下车,指着地上打滚的混混破口大骂,“你他妈眼睛长在屁股上了?老子车离你八丈远!嚎你妈个锤子!给老子爬起来滚!”
那混混充耳不闻,嚎得更起劲了,一边嚎一边用眼角余光使劲瞟向路边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黑色桑塔纳轿车。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但梅运来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叶天剑这狗日的!昨天在医院门口甩支票羞辱不成,今天又搞这种下三滥!
“就是你撞的!我的腿断了!痛死我了!赔钱!没有五千块!今天你休想走!”混混抱着腿,声嘶力竭地喊着,唾沫星子乱飞。
梅运来气得额头青筋直跳,拳头捏得咯咯响。他真想冲上去把这癞皮狗拎起来,像丢垃圾一样扔进旁边的臭水沟里!可他也知道,跟这种泼皮无赖动手,有理也变没理,只会给叶天剑更多借口。
就在他强压怒火,琢磨着是报警还是干脆不理这疯狗,直接绕过去的时候——
异变陡生!
“嗷吼——!!!”
一声狂暴、凶戾到极点的野猪咆哮,如同平地炸响的惊雷,猛地从路边那茂密的荒草丛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充满了原始的愤怒和嗜血的狂躁,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紧接着,荒草丛如同被巨犁翻开,剧烈地摇晃、倒伏!伴随着枯枝败叶被踩碎的咔嚓声和沉重的奔跑声,一个庞大、黝黑、带着浓烈腥臊恶风的身影,如同失控的黑色战车,轰隆隆地冲了出来!
那是一头成年大公野猪!体型壮硕得吓人,目测至少有四五百斤!浑身钢针般的鬃毛根根倒竖,如同披着一身黑铁铠甲!两颗森白弯曲的獠牙,如同两把锋利的匕首,在阳光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它那双赤红的小眼睛里,燃烧着疯狂的怒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被什么东西强烈吸引的贪婪?!
它的目标极其明确——不是梅运来,也不是他的三轮车!而是那个正躺在地上、抱着“断腿”嚎叫的碰瓷混混!仿佛这混混身上有什么东西,强烈地刺激着它!
那混混正嚎得投入,被这突如其来的、近在咫尺的狂暴兽吼吓得魂飞魄散!他猛地扭头,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张流着涎水、獠牙森森的猪脸和那双赤红疯狂的眼睛!
“妈呀——鬼呀——!!!”
混混发出一声比刚才碰瓷时凄厉十倍、完全不似人声的恐怖尖叫!什么断腿,什么五千块,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就想从地上蹿起来逃命!
可他刚才为了表演逼真,在地上滚得浑身是泥,加上惊吓过度,手脚根本不听使唤!他刚用手撑地,想把身体支起来,那只沾满泥浆的脚猛地一滑!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头皮发麻、牙根发酸的骨裂声,清晰地盖过了野猪的咆哮和混混自己的尖叫,在空旷的辅路上骤然响起!
“嗷——!!!” 混混这次发出的惨叫,是真正发自肺腑、痛彻骨髓的哀嚎!撕心裂肺!他那条刚才还“断”着的左小腿,此刻以一个极其诡异、完全反关节的角度扭曲着!白色的骨茬甚至刺破了裤管和皮肉,带着血丝暴露在空气中!剧痛瞬间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和表演欲,只剩下抱着那条真真切切断掉的腿,在地上疯狂地抽搐、翻滚、惨嚎!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屎尿的骚臭味瞬间弥漫开来。
那狂暴的野猪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更浓烈的血腥、排泄物气味刺激了一下。它冲到近前,硕大的猪头几乎要顶到那混混血淋淋的断腿上,赤红的眼睛凶光闪烁,獠牙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鼻孔里喷着粗重的白气。
“嗷吼!”野猪发出一声低沉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咆哮,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给这个吵嚷的“猎物”补上一下。
路边那辆黑色桑塔纳里,原本等着看好戏的叶天剑狗腿子,此刻也被这超出剧本的恐怖一幕吓得魂不附体!他透过车窗,看着那头近在咫尺、獠牙滴涎的庞然巨兽,看着那混混扭曲变形的断腿和喷溅的血迹,听着那非人的惨嚎,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我…我操!”狗腿子吓得面无人色,手忙脚乱地去拧车钥匙,手指抖得如同得了帕金森!车子发出一阵刺耳的呻吟,好不容易才打着火。
就在这时,那头野猪似乎被汽车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猛地调转猪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了那辆黑色的桑塔纳!仿佛认定了这铁疙瘩也是刚才惊扰它的“元凶”之一!
“嗷——!”野猪发出一声更加狂暴的咆哮,刨了刨蹄子,竟作势要朝着轿车冲撞过去!
“妈呀——!”车里的狗腿子吓得魂飞天外,再也顾不上什么叶天剑的交代和地上那个断腿的同伴了!他猛地一脚将油门踩到底!
“嗡——吱嘎——!”
黑色桑塔纳发出一声怪叫,轮胎在泥地上疯狂空转,摩擦出刺鼻的青烟和焦糊味,然后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窜了出去!车身歪歪扭扭,差点撞上路边的电线杆,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前方的拐弯处,只留下一股浓烈的橡胶焦臭味。
野猪见“铁疙瘩”跑了,似乎失去了目标,又低头嗅了嗅地上那个抱着断腿、疼得死去活来、屎尿齐流的混混,似乎觉得这“东西”的气味太恶心,嫌弃地打了个响鼻。它又转头,赤红的眼睛扫过旁边一直冷眼旁观的梅运来,以及他那辆破三轮车。
梅运来此刻反倒异常冷静。他体内被乾坤戒改造后的力量悄然运转,一股无形的、源自生命层次本能的威压,如同水波般无声扩散。他眼神平静地看着那头野猪,没有恐惧,也没有挑衅,只是带着一种俯瞰低等生灵的漠然。
那野猪似乎感受到了某种来自血脉深处的警告和压迫感,赤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和本能的忌惮。它烦躁地低吼了两声,又用獠牙狠狠拱了一下旁边的荒草,发泄似的踩踏了几脚,最终似乎觉得无趣,又或者被远处什么动静吸引,这才哼哧哼哧地转过身,迈着沉重的步子,重新钻进了茂密的荒草丛深处,消失不见。
辅路上,只剩下那个断了腿的混混,抱着扭曲变形的左小腿,在血泊和污秽中蜷缩成一团,发出断断续续、如同破风箱般的痛苦呻吟和哀嚎。那声音,比刚才碰瓷时的表演,真实了百倍,也凄惨了百倍。
梅运来推着他的三轮车,慢悠悠地从那混混身边经过。车轮碾过沾血的泥泞路面,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他看都没看地上那个如同烂泥般的人一眼,仿佛那只是一堆碍眼的垃圾。
“啧,”梅运来撇了撇嘴,对着空气,也像是对着某个躲在阴暗角落里的家伙,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地上混混听见的声音嘟囔了一句:
“龟儿子叶天剑,报应不爽哦!耍阴招?老天爷都看不过眼,派瘟猪来收你嘞腿杆咯!”
说完,他跨上三轮车,脚下一用力,破旧的三轮车发出吱呀的呻吟,载着几筐山货,晃晃悠悠地继续朝前蹬去。嘴里还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儿,背影在夕阳下拉得老长,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轻松和…幸灾乐祸?
地上那混混听着梅运来的话和远去的车铃声,再看看自己那截白森森的骨头茬子,剧痛和恐惧之外,一股难以言喻的憋屈和怨恨涌上心头,他张了张嘴,想骂点什么,却只发出更凄惨的呜咽。
* * *
当梅运来蹬着三轮,把最后一点山货送到城西一家小餐馆的后门时,他那部充话费送的破手机,终于顽强地在裤兜里震动起来,发出了尖锐刺耳的铃声。
他停好车,掏出手机一看,屏幕上跳动着“王莲”两个字。
“喂?莲妹子?咋样?”梅运来接起电话,心里其实已经有了预感,但声音还是带着一丝期待和紧张。
电话那头,王莲的声音像是被点燃的炮仗,充满了抑制不住的兴奋和激动,几乎要冲破听筒:“梅大哥!成了!大成了!天大的好消息!‘御膳房’的刘大厨!州城餐饮界的这个!”王莲激动地竖大拇指,虽然梅运来看不见,“他尝了我们送的‘锯齿草’,当场就拍板了!连说三个‘好’字!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当场就要签合同包圆儿!价格…价格…”
王莲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深吸了一口气才爆出那个数字:“刘大厨说了,只要品质稳定,按顶级特供食材的价格走!初步定价…两千块一斤!鲜叶!而且有多少要多少!催着我赶紧签供货合同呢!”
“两千?!一斤?!”梅运来握着手机的手猛地一紧,差点把塑料外壳捏出印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了一下,然后疯狂地擂起了鼓!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昨天顾景鸿买走血核和活草,折算下来,叶子才值多少钱?现在光鲜叶子就两千一斤?!这简直是…抢钱啊!
“对!两千!一斤鲜叶!”王莲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大获全胜的喜悦,“刘大厨说了,这‘锯齿草’的清鲜纯粹、脆嫩回甘,是他生平仅见!完全有资格作为‘御膳房’的顶级招牌菜!梅大哥!我们发了!真的发了!”
一股巨大的狂喜如同火山喷发般从梅运来心底涌起,瞬间冲散了刚才遇到碰瓷的晦气和损失部分草地的肉痛!两千一斤!那几亩坡地要是都种满了…那得是多少票子?!叶天剑那点下三滥手段算个屁!老子靠种地都能砸死你!
“好!好!莲妹子!干得漂亮!”梅运来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合同!赶紧签!签死他!别让煮熟的鸭子飞咯!告诉刘大厨,货绝对保证品质!第一批…第一批我尽快想办法凑!后面规模上来了,管够!”
“放心!梅大哥!合同细节我马上和林总敲定,绝对争取最有利的条件!”王莲信心满满,“对了,刘大厨还提了个要求,这菜他打算叫‘碧玉玲珑丝’,主打清炒或者顶级凉拌,需要最鲜嫩的叶尖部分,长度最好在三寸以内…这个采摘和保鲜运输…”
“三寸嫩尖?没问题!包在老子身上!”梅运来拍着胸脯保证,脑子飞快转动,想着怎么提高采摘效率和保鲜,“莲妹子,你先稳住刘大厨!我这边立刻安排!保证把最新鲜水灵的‘碧玉玲珑丝’送到他灶台上!”
挂了电话,梅运来还沉浸在巨大的狂喜中,感觉脚下轻飘飘的,像踩在云朵上。两千块一斤!灵水浇灌!玄铁矿石养根!这钱途…杠杠的!
他推着空三轮车往回走,路过刚才发生碰瓷的辅路路口时,远远看到一辆救护车闪着蓝灯停在那里,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正把那个断了腿、疼得直抽抽的混混往担架上抬。路边的荒草被压塌了一大片,还残留着野猪践踏的痕迹和淡淡的血腥骚臭味。
梅运来停下脚步,远远看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叶天剑,龟儿子,”他对着州城中心的方向,低声骂了一句,“想断老子财路?老天爷都看不过眼!野猪都比你懂事!等着吧,看老子用票子,把你那点阴沟里的心思,砸得稀巴烂!”
他不再停留,蹬上三轮车,迎着将落的夕阳,用力一蹬!破旧的三轮车吱呀作响,载着一个崭新的、金光闪闪的梦想,朝着吴家村的方向,晃晃悠悠却无比坚定地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