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三十分，程微意已经穿戴整齐站在宿舍镜子前。便装选择让她纠结了半小时——既要符合军校学员的朴素作风，又不能太土气。最终她选了一件白色衬衫配浅蓝牛仔裤，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淡到几乎看不出的妆容只是为了遮掩黑眼圈。
大半夜的打扮给谁看啊？林晓迷迷糊糊地从被窝里探出头。
程微意手一抖，唇膏差点画歪：执行任务！严肃点！
哦~跟陆教官一起的任务~林晓拖长音调，笑得贼兮兮的，记得帮我看看他穿便装什么样...
程微意抓起背包落荒而逃，耳根烫得能煎鸡蛋。走廊上的军容镜映出她绯红的脸颊，她赶紧用冷水拍了拍，却怎么也压不下那股雀跃的心跳。
西门哨兵已经接到通知，看到程微意的证件后利落放行。晨雾中，一个高大的身影靠在军用吉普车旁，黑色t恤包裹着宽肩窄腰，同色休闲裤勾勒出修长有力的双腿。程微意呼吸一滞——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不穿军装的陆沉，整个人凌厉的气场丝毫未减，却多了几分随性的魅力。
迟到了一分三十秒。陆沉看了眼手表，声音依然冷峻，目光却在程微意身上停留了几秒。
程微意小跑过去：报告教官，我...
在外面叫名字。陆沉拉开车门，上车。
吉普车驶出校区，融入清晨稀疏的车流。程微意偷偷瞄着驾驶座上的男人——陆沉的侧脸在晨光中棱角分明，下颌线紧绷着，右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让她想起昨天握着自己手教射击时的触感。
任务简报。陆沉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你父亲乘坐的专机七点落地，我们六点半到达机场。接到人后走VIp通道，直接返回学校。
程微意点点头：真的有间谍吗？
陆沉的表情更严肃了：三天前，学校网络遭到针对性攻击，虽然防火墙拦截了，但对方明显在寻找下周演习的情报。他瞥了她一眼，你父亲这次带来的是新型指挥系统，准备在演习中测试。
程微意倒吸一口凉气。这意味着任务比她想象的更重要，也更具危险性。
害怕了？陆沉突然问，声音柔和了些。
才没有！程微意挺直腰板，我可是程志刚的女儿。
陆沉嘴角微扬：知道为什么选你吗？
程微意摇摇头。
因为你是最不会引起怀疑的掩护。陆沉打了把方向，车子驶入机场高速，父女相见，再正常不过。
机场餐厅里，陆沉果然如短信所说，带她去了家广式早茶店。虾饺、烧卖、流沙包摆了满桌，香气扑鼻。
吃吧。陆沉给她倒了杯茶，任务开始前补充能量。
程微意夹起一个虾饺，咬了一口就瞪大眼睛：这味道...跟陆叔叔做的一模一样！
陆沉的手顿了一下：你还记得我父亲的手艺？
当然记得！程微意眼睛亮晶晶的，陆叔叔的红烧肉全军区第一！每次我去打饭都会多给一勺...她突然意识到说漏嘴，赶紧低头喝粥。
陆沉的表情柔和下来：他也很喜欢你。调走前还念叨，说可惜没能看着你和北辰长大。
程微意心头一热，正想说什么，陆沉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看了眼屏幕，脸色骤变：计划有变。你父母改乘更早的航班，还有二十分钟落地。
两人匆忙结账赶往接机口。VIp通道前，陆沉突然拉住程微意的手腕：记住，无论发生什么，跟紧我。
男人的手掌温热粗糙，握得她手腕微微发烫。程微意重重点头，心跳快得不像话。
航班准时降落。程微意踮着脚张望，很快看到父亲熟悉的身影——程志刚将军一身笔挺的常服，肩上的将星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母亲林静挽着他的手臂，优雅知性，丝毫看不出是连夜飞行的样子。
爸！妈！程微意小跑过去，被母亲一把搂进怀里。
意意！林静心疼地摸着女儿的脸，怎么瘦了？
程志刚则看向陆沉，两人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情况怎么样？
一切按计划进行。陆沉简短回答，车已经准备好了。
就在这时，程微意注意到父亲身后还跟着两个穿便装的年轻人，提着沉重的铝合金箱子，眼神警惕地扫视四周。
这位是...林静看向陆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妈，这是陆沉教官，我的...程微意突然卡壳，不知该如何定义他们的关系。
林阿姨好。陆沉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我是国防大学教官陆沉，负责程微意同学的训练。
林静的眼睛微微睁大：陆沉？陆远征的儿子？
程志刚轻咳一声：先离开这里再说。
一行人快步走向停车场。程微意走在父母和陆沉中间，注意到父亲时不时与陆沉低声交谈，两人之间的熟稔程度远超普通上下级。
箱子放后备箱。上车前，程志刚对两名随员命令道，你们坐后面那辆。
陆沉驾驶，程志刚副驾，程微意和母亲坐在后排。车子刚驶出机场，程志刚就开口了：小陆，听说你把我女儿训得不轻啊？
程微意心头一跳，赶紧解释：爸，陆教官对所有人都很严格...
我没问你。程志刚头也不回，陆沉，你自己说。
陆沉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报告首长，程微意同学表现优异，尤其在昨天的抢险中...
我不是问这个。程志刚打断他，我是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正式拜访我们家？
车内瞬间安静得能听见针掉。程微意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林静轻轻握住女儿的手，眼中带着了然的笑意。
陆沉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首长，我...
程微意又羞又急，您胡说什么呢！陆教官只是...
只是什么？程志刚终于回过头，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只是每天早上五点偷偷带你加练？只是冒着暴雨跳进洪水救你？只是连夜守在医院还亲自下厨？
程微意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不知道父亲竟然了解这么多细节，更不知道他会在这种场合直接挑明。
老程，林静适时解围，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处理，你先说正事。
程志刚哼了一声，转向陆沉：演习提前了，三天后开始。你们学校是蓝军指挥部所在地，间谍很可能已经混入校园。
陆沉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已经加强了警戒，但如果是内部人员...
所以需要你的特别小组。程志刚递过一个加密U盘，名单和行动计划在里面，今晚零点前部署完毕。
程微意听得一头雾水：什么特别小组？陆教官不是普通教官吗？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程志刚和陆沉交换了一个眼神，前者叹了口气：陆沉是特种作战旅派来的，表面当教官，实际负责国防大学的反间谍网络。
程微意转向陆沉，后者避开她的目光，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所以...对我的特殊训练也是任务的一部分？她的声音微微发颤。
不是。陆沉回答得斩钉截铁，对你的训练纯粹是因为...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你值得最好的培养。
程志刚意味深长地看了陆沉一眼，没再说话。车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直到林静打破沉默：意意，听说你救了三个同学？妈妈为你骄傲。
话题转向轻松的校园生活，程微意却心不在焉。她不断偷瞄驾驶座上的陆沉，试图从他冷峻的侧脸读出更多信息。这个男人到底还有多少秘密？他对她的特别关注，真的只是因为她是程志刚的女儿吗？
回到学校，程志刚和林静直接去了校长办公室，两名随员提着铝合金箱子紧随其后。陆沉则被叫去参加紧急会议，临走前匆匆对程微意说：晚上七点，图书馆后门等我。
程微意愣在原地，心跳如擂鼓。这是约会吗？还是另一个任务？没等她细想，林晓不知从哪冒出来，一把拉住她：意意！你爸妈真的来了？全校都在传你爸带了个绝密装备...
程微意赶紧捂住她的嘴，别乱说，就是正常视察。
林晓做了个拉上嘴巴的动作，又忍不住八卦：所以陆教官真的去接机了？你们俩单独相处有没有...
没有！程微意耳根发烫，是任务！严肃点！
整整一天，校园里的警戒明显加强。每个路口都有卫兵站岗，生面孔会受到严格盘查。程微意被特许休息一天，但她根本坐不住，满脑子都是晚上七点的约定。
六点五十分，程微意已经等在图书馆后门。夕阳西下，校园笼罩在金色的余晖中。她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迷彩裤，头发扎成马尾，看起来干净利落。
提前十分钟，值得表扬。陆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程微意转身，发现他也换了便装——黑色战术裤搭配深灰t恤，整个人如同夜色中的猎豹，危险而迷人。
教官...呃，陆沉，她试探着改口，我们去哪？
陆沉递给她一个纸袋：先吃饭。你中午没去食堂。
程微意接过纸袋，里面是两个还温热的肉夹馍和一瓶酸奶——正是她最喜欢的搭配。这个男人怎么连这种细节都记得？
谢谢。她小声说，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陆沉领着她穿过一条隐蔽的小路，来到教官宿舍区。这是程微意第一次进入这片区域，三层小楼安静整洁，门口有卫兵站岗。
我的宿舍。陆沉打开三楼尽头的一间房门，在这里谈比较安全。
宿舍比程微意想象的更简洁——单人床，书桌，衣柜，几乎没有多余物品。唯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挂着的几张照片，其中一张赫然是二十年前那张两家合影的放大版。
程微意走到照片前，轻轻触摸那个绷着脸的小男孩：你一直留着这个？
陆沉站在她身后，声音低沉，我父亲去世后，这是为数不多的纪念。
程微意心头一紧，转身望进陆沉的眼睛：那场事故...能告诉我吗？
陆沉沉默片刻，走到窗前拉上窗帘：十五岁那年，父亲在一次边境排雷任务中牺牲。当时程叔叔...你父亲本可以派别人去，但父亲坚持亲自带队。
程微意捂住嘴。她记得那天父亲深夜接到电话，回来后把自己关在书房一整夜。第二天，他飞往西南军区，带回了陆叔叔的遗体和...一个沉默寡言的少年。
所以你后来参军...
为了完成他的遗志。陆沉的眼神坚定而清澈，也为了报答你父亲的恩情。他不仅带回了我的父亲，还为我争取了最好的教育和入伍机会。
程微意鼻子发酸，突然明白了父亲为何对陆沉如此器重——他不仅是老战友的儿子，更是一个值得骄傲的军人。
那...对我们的娃娃亲，你怎么看？她鼓起勇气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陆沉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他走到书桌前，打开抽屉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我父亲留下的信。他说如果我有幸遇到你，而你也愿意的话...
程微意接过信封，却没有立即打开：我想听你亲口说。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陆沉深深看着她，眼中翻涌着程微意从未见过的情绪。就在这关键时刻，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宁静。
陆队！紧急情况！是许毅的声音，发现可疑人员潜入实验楼！
陆沉瞬间恢复了军人本色，一个箭步冲到门前：通知特别小组，按预案行动！他转向程微意，语气不容置疑，你留在这里，锁好门，任何人来都不要开！
我也去！程微意抓住他的手臂，我能帮忙！
不行！陆沉斩钉截铁地拒绝，这是命令！
程微意还要争辩，陆沉突然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等我回来。
说完，他大步冲出门去，留下程微意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触碰着被吻过的地方，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
窗外，警报声响彻校园。程微意走到窗前，看到一队全副武装的特战队员正快速集结。领头的陆沉手持步枪，身影在夕阳下如同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她低头看向手中的信封，轻轻拆开。信纸已经泛黄，但字迹依然清晰：「沉儿，若你长大后遇到微意，请代我守护她。若你们有缘，程家是我最放心的归宿...」
信纸从程微意指间滑落。她终于明白，陆沉对她的严格训练、特殊关注，甚至是那个突如其来的吻，都不是偶然。这是一场跨越二十年的承诺，一个军人对另一个军人的托付，一个儿子对父亲的誓言。
远处传来零星的枪声，演习提前开始了。程微意擦掉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挺直腰板——无论今晚发生什么，她都会等陆沉回来，亲口告诉他自己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