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臂的擦伤火辣辣地疼，如同时刻提醒着余则成昨夜在四号码头废弃仓库经历的凶险。他仔细处理了伤口，用纱布缠好，套上干净的衬衫，确保从外表看不出任何异常。但内心的波澜却远未平息。
李涯深夜出现在那个仓库，寻找一个刚刚被转移的“信号源”，这信息量巨大，且指向不明。李涯究竟是在追查“黄雀”小组，还是另有所图？他对自己开枪是毫不犹豫的灭口，还是仅仅因为自己撞破了他的秘密行动？
更重要的是，昨夜的交火，李涯会如何向吴敬中汇报？他会如实相告，还是会编织另一个谎言？
余则成知道，自己必须赶在李涯之前，掌握主动权。他不能被动地等待审查和质询。
他早早来到站里，脸色如常地与遇到的同事点头致意，然后径直走向站长办公室。他需要以一个“受害者”和“发现者”的姿态，去面对吴敬中。
“站长。”余则成敲开门，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凝重。
吴敬中正坐在办公桌后看文件，闻声抬起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看不出什么情绪。“则成，这么早？有事？”
“站长，我昨晚……遇到点情况。”余则成语气沉稳，但眼神中透着一丝后怕，“我觉得有必要向您单独汇报。”
“哦？”吴敬中放下文件，身体微微后靠，做了个“说”的手势。
余则成深吸一口气，开始叙述他精心编织的版本：“昨晚下班后，我想到之前李队长提过一嘴，说可能在四号码头有行动。我心想，虽然李队长没要求我参与，但作为站里一员，又是之前被牵扯进吕宗方案子的人，于情于理都应该去看看，或许能帮上点忙，也能顺便学习一下行动队的经验。”
他刻意模糊了李涯“邀请”的性质，将其变为自己“主动关心”。
“到了四号码头b区，我发现七号仓库周围很安静，不像有行动的样子。我觉得有点奇怪，就靠近想看看情况。结果……结果刚靠近仓库，就听到里面传来枪声！还有人影在里面交火！”余则成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我当时吓坏了，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担心是共党埋伏或者别的什么，下意识就拔枪想自卫，结果里面的人发现了我，直接就向我开枪！我只好一边还击一边撤退，手臂还被流弹擦了一下……”
他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关心同事、误入险境、被迫自卫的倒霉蛋。将所有主动探查的行为，都归结为“巧合”和“误会”。
【人物档案：吴敬中。状态：倾听，分析，权衡。信任度：39%（波动）。潜在需求：弄清真相，评估各方，维持平衡。】
系统的提示显示吴敬中正在认真听取，并试图分辨真伪。
“你看清里面是什么人了吗？”吴敬中语气平静地问。
“太黑了，根本没看清！”余则成摇头，语气肯定，“我只看到几个人影，听到枪声就慌了。而且他们火力很猛，我根本不是对手，只能拼命跑出来。”他坚决否认看清了李涯，将冲突定性为一场黑暗中的“误伤”。
吴敬中沉默了片刻，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目光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秘书的声音传来：“站长，李队长来了，说有紧急情况汇报。”
余则成心中冷笑，果然来了。
“让他进来。”吴敬中淡淡道。
李涯推门而入，他脸色阴沉，眼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显然昨夜也未曾安眠。他看到余则成也在，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凌厉的寒光，但很快便掩饰下去。
“站长！”李涯立正敬礼，语气急促而带着愤慨，“我正要向您汇报！昨夜我带领行动队在四号码头执行秘密侦查任务时，遭到不明身份人员袭击！对方火力强劲，行动诡秘，我们一名队员受伤！我怀疑，是我们内部有人走漏了消息，或者……袭击者根本就是我们内部的人！”
他果然恶人先告状，直接将袭击的帽子扣了过来，甚至暗示内鬼。
“李队长，”余则成不等吴敬中开口，立刻转过身，脸上带着被冤枉的激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袭击你们的人是我吗？我昨晚确实是去了四号码头，但我是听说你有行动，想去看看能不能帮忙！结果莫名其妙就被卷进枪战，差点把命丢在那里！我还没问你们行动队为什么会在一个废弃仓库里，又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向我开枪！”
他针锋相对，毫不退缩。
“你去帮忙？”李涯冷笑一声，目光如刀般刮过余则成，“余主任，我记得我只是随口提过一句有行动，可没邀请你吧？你那么巧合地出现在那里，又那么巧合地被‘卷进’枪战？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我看你就是心怀鬼胎，想去破坏我们的行动！”
“李涯！你血口喷人！”余则成气得脸色发白（一部分是表演，一部分是真怒），“我余则成行事光明磊落！倒是你，神神秘秘在一个废弃仓库里搞什么‘秘密侦查’？侦查什么？见不得光吗？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
两人在吴敬中面前激烈争吵起来，互相指责，各执一词。
吴敬中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听着，既没有阻止，也没有表态。直到两人吵得差不多了，他才缓缓抬起手，制止了他们。
“好了。”吴敬中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吵能解决问题吗？”
他目光扫过两人，语气平淡却带着压力：“则成关心同事，误入现场，遭遇枪战，受了惊吓，也受了伤。李涯执行秘密任务，遭遇袭击，队员受伤。听起来，似乎都是一场误会。”
他将事件定性为“误会”，这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则是一种平衡。
“但是，”吴敬中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四号码头，废弃仓库，深夜枪战……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不管你们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那里一定有问题！”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两人，声音低沉：“吕宗方死在码头附近，三号码头发生过灭口枪战，现在四号码头又出现不明交火……这码头区，都快成了法外之地了！这里面，肯定隐藏着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余则成和李涯都沉默下来，知道吴敬中抓住了关键。
“李涯，”吴敬中转过身，“你昨晚在侦查什么？我要听实话。”
李涯犹豫了一下，知道无法再完全隐瞒，只好半真半假地回答：“报告站长，我们接到线报，怀疑码头区有共党设置的秘密无线电联络点，昨晚是去确认位置。没想到对方极其警觉，我们刚到就遭遇了伏击。”他隐去了寻找“信号源”和可能被转移的细节。
“无线电联络点？”吴敬中眉头紧锁，“又是共党！则成，你呢？你对码头区最近发生的事情，有什么看法？”
压力给到了余则成。他知道，这是吴敬中在试探他，也是给他一个表达立场的机会。
余则成沉吟片刻，开口道：“站长，我认为李队长的怀疑有道理。码头区鱼龙混杂，物流便利，确实是潜伏和联络的好地方。吕队长的案子，三号码头的事件，再到昨晚……这一连串的事情，恐怕不是孤立的。背后很可能有一个严密的组织在活动。”他顺着李涯的话，将矛头指向“共党”，这最符合他当前的人设，也能暂时撇清自己的嫌疑。
“嗯。”吴敬中点了点头，对余则成的回答似乎还算满意。他走回办公桌后坐下，做出了决定：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对外统一口径，昨夜在四号码头发生帮派火并，已被我站驱散。内部，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关于‘误伤’、‘内鬼’的无谓争吵！”
他先定了调子，掩盖真相。
“但是，码头区的问题，必须彻底清查！”吴敬中语气转厉，“李涯，你行动队继续负责对码头区，特别是几个重点仓库和运输线路，进行秘密监控和侦查！重点是无线电信号和可疑人员！则成，你机要室要全力配合，调阅所有与码头区相关的历史档案、货运记录、人员背景，寻找规律和疑点！我要知道，到底是谁，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搞风搞雨！”
他将调查的任务同时交给了李涯和余则成，看似信任，实则依然是让两人互相牵制，互相监督。
“是！”余则成和李涯同时立正应答。两人目光短暂交汇，都看到了对方眼中冰冷的寒意和毫不掩饰的警惕。
“去吧。”吴敬中挥了挥手。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站长办公室。
走廊里，李涯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余则成：“余主任，好自为之。”
余则成面无表情：“李队长也是，下次行动，记得把话说清楚，免得再发生‘误会’。”
两人不再多言，各自转身离开。
回到机要室，余则成关上门，靠在门板上，缓缓松了口气。第一关，算是勉强过去了。吴敬中选择了维持平衡，没有深究昨夜的真相反，反而给了他们新的任务。
但这新的任务，同样危机四伏。他要和李涯一起调查码头区，这意味着他既要利用这个机会寻找“黄雀”和“佛龛”的线索，又要时刻提防李涯的暗箭。
吴敬中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余则成和李涯的争斗，他乐见其成。只有手下人互相制衡，他才能稳坐钓鱼台。至于码头区的秘密……他同样感兴趣，无论是共党，还是别的什么势力，只要能为他所用，或者被他掌控，都是好事。
这盘棋，还在他的掌控之中。而余则成和李涯，都是棋盘上重要的棋子。
只是，吴敬中并不知道，其中一颗棋子，早已有了自己的意志和使命。余则成回到座位，摊开码头区的 map，目光锐利。
吴敬中想利用他，他又何尝不能利用这个机会？在调查“码头区共党”的幌子下，他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深入探查“黄雀”小组和“佛龛”的踪迹。
这场棋局，谁利用谁，还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