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会扇翅膀的火船,以及大长公主府、忠义侯府会转的光影火船,在接新火仪式上都得到了官家赏赐。
这是楚南溪第一次见到赵祁,这位历史靠长命为大夏续命的软弱皇帝。
赵祁与信王长相有几分相似。偏殿中,赵祁坐在高高龙椅上,赵翀立于阶下,他此刻连气息都几乎被人忽略。
楚南溪提着火船随谢晏上前觐见。
赵翀完全没有收过她盲盒、将她视为知己的情谊,只顾盯着她手上那翅膀微动的接火船。
而赵祁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后,便再没移开。
待他们在御前站定,年轻的官家笑道:
“平西侯向朕求取御容时,你还是个可怜兮兮的小丫头。近段时日,朕耳旁总能出现你的名字,每次出现情形都还不同,朕忙前忙后为你们写这个、赐那个,怎不见你进宫谢恩?”
官家的问话,为何与谢晏给她提前预备的寻常问话不同?
楚南溪正不知如何作答,谢晏忙拱手上前道:
“启禀陛下,待臣从北狄还朝之日,必以功为内子请封诰命,是时内子方有资格入宫请安,还请陛下莫怪。”
“护得那么紧?”
赵祁瞟了一眼谢晏,意味深长道,“朕以前还真信了,有人清心寡欲、狷介不羁,不曾想,也是个凡尘俗子。”
“陛下见笑,内子年纪小,又是头回入宫觐见,臣护着些也是应该的。”
谢晏不矜不伐,高大的身影刚好挡住楚南溪半个身子。
母鸡护崽也不外如此。
楚南溪心中诧异,偷偷拿眼瞧谢晏,正好碰上他投过来的温柔眼神。
咦?这个剧情进宫前他也没提啊,这是要演深情戏?
楚南溪疑惑的眼神落在赵祁眼里,他了然于胸。
接蜡烛,谢晏怕她烫着手,提火船,谢晏怕累着手,这家伙就像怕大家不知他有多疼夫人。连毫无存在感的赵翀,都不免多看了谢晏两眼。
“谢相夫妇鹣鲽情深,还真是羡煞旁人。”站在一旁等候的魏荃,在谢晏夫妇经过身边时,不失时机夸赞道,“娶妻娶贤,谢相大婚之后,时运顺风顺水,不但立了锄奸大功,连接火仪式都能大出风头,看来,楚娘子是位真贤妻。”
谢晏还未搭话,魏荃身侧的夫人韩氏不高兴了,拉着脸暗暗朝他脚背上一跺,魏荃忙向韩氏拱手道:
“我的时运也不错,都是我夫人功劳。”
楚南溪垂眸敛住笑意,她今日算是见识到魏向晚嫡母的厉害,相州韩氏还真是名不虚传。
谢晏笑着拱了拱手,领着楚南溪往殿外走。他们不知,殿中有道目光追随着他们,直到两人背影完全消失于殿外。
两人出了偏殿,行到无人处,楚南溪忍不住低声问:
“官家给你赐婚,并不只是要布局抓刺客对不对?明明成亲对你更有利,为何当初你要去求旨和离?”
“当初,是怕他不知道我不在乎你。”谢晏直言。
“那你今晚为何又要故意上演深情戏码?是怕官家不相信我们感情好?”
怪只怪谢晏演技太夸张,当时楚南溪唯有一言不发,生怕自己接不住他的戏。
“我们感情不好吗?”
谢晏脚步微微一顿,含笑抓住她这句话,怕这滑毛小兔子又要往洞里钻。
果然,楚南溪缩了回去:
“呃......咱们是朋友嘛,对吧?”
“我现在演戏,是怕他知道我在乎你。”
谢晏没看楚南溪,语气却郑重得让人无法怀疑。
他假装对楚南溪很好,官家必定看得出来,感情需要假装,那他们的真实情况必然相反。
刚才楚南溪只觉得他演技不行,没想到,他预判了官家的预判,给了官家他想给的答案。
楚南溪一晚上的问号,得到的回答却如此直接。
这算是他向自己表白吗?
“下、下次要演戏,最好提前告知,我怕我接不住你的戏,给你演砸了......”楚南溪心虚得磕磕巴巴。
“这样便挺好,两个人一起演,太逼真反而不像了。”
谢晏笑了,微光中,他的笑容竟让楚南溪有些恍惚。
晚风拂过,倏尔飘起了牛毛细雨,谢晏换左手提火船,空出右手牵起楚南溪垂在身侧的小手,加紧脚步往宫外走。
楚南溪正要缩回手严正拒绝,谢晏却紧握着不肯放:
“还在宫里。是你说的,要陪我演戏。”
哦,是演戏,那好叭。
路上并非无人,他们不再说话。两人手心温度仿佛叠加在一起,每每经过掌灯中官身边,楚南溪都怕自己心跳过于大声,被人听见。
出宫的路,像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行到宫门外马车旁,两人才将手松开,谢晏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让楚南溪总觉得又遭了他算计。
马车上,火船氤氲的烛光让气氛变得暧昧,楚南溪决定说些什么缓解尴尬。
“我原以为,你与官家的关系还不错。”她有些感慨。
“他以前不是这样。”谢晏也不瞒着她,直言道,“登基之初,他还颇有雄心壮志,数年逃亡生涯,让他失去必胜的信心。尤其是几年前那场兵变,皇位得失反复,让他变得敏感又多疑。
有儿子,怕有人利用他儿子造反;儿子没了,怕不肯立别人的儿子做太子而被造反,等别人的儿子做了太子,他又该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病故。
想要改变这样环境里的官家,还真是不易。”
楚南溪“噗呲”笑了:
“他这皇帝做得横竖不自在,还不如让位给信王,信王殿下好歹与北狄抗争过,说不定还能自己生个太子。”
“你与信王不过一面之交,怎对他如此有信心?”
谢晏有些意外,尤其还感觉到,这小女人对信王居然有那么一点点欣赏。那日真不该劝她去北岸看白鹭,老实呆在家里,便不会与谁偶遇。
还想生太子?
信王这几年也大了,即便过了弱冠,官家也没提替他相看信王妃,明显就是官家自己没生儿子,便不会让信王有儿子,婢妾生的也不行。
她就这么确定,信王生得出儿子?
“不就是顺着你的话随口一说,你生什么气?”楚南溪看他那吃干醋的眼神就有些受不了,忙不迭解释,
“好了啦,我知道你是站官家一边的,下次再不提信王了,谁叫他当初跑得不够快?活该他当不上皇帝!生不出太子!”
“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咱们私下里说说可以,在外面你可别胡乱说,就是跟王灿儿也不能提。”
谢晏也不知自己气什么。
甚至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生的气。
楚南溪将火船举到自己脸侧,烛光照着她巧笑倩兮,她歪着头比了个剪刀手,俏皮道:
“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