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市局的讯问室外，走廊里的灯光亮得有些刺眼。赵岩站在窗前，看着楼下警车顶部闪烁的警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烟盒——自从接手这起连环命案，他已经记不清多久没好好睡过一觉了。小李拿着刚打印出来的嫌疑人基础信息表走过来，眉头皱得很紧：“赵队，这人还是不说话，不管问什么都低着头，指纹采集已经做了，结果还得等半小时，dNA比对估计要到中午才能出。”
赵岩点点头，接过信息表，上面除了“男性，身高170cm左右，年龄约40岁”的基础特征，其余栏全是空的。“先别逼他，安排人盯着，别让他有自残或者串供的机会。”他转身往技术科走，心里清楚，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就在那些现场提取的物证上——那把扁口螺丝刀、四十码胶鞋，还有摩托车上的毛发样本，能不能和之前的案件关联起来，就看技术科的结果了。
技术科里，老周正戴着放大镜检查那把螺丝刀，刀口上的磨损痕迹清晰可见，他用镊子夹着一张试纸，小心翼翼地在刀口缝隙里擦拭：“初步看，刀口的弧度和河湾村案门闩上的撬痕能对上，但得做金属痕迹比对才能确认。另外，我在刀柄上发现了几枚残缺指纹，已经送去和嫌疑人的指纹做比对了，应该很快有结果。”他指着旁边的胶鞋，“鞋底的泥土样本正在做成分分析，看看能不能和三个案发地的土壤对上，鞋帮上还发现了几根毛发，已经和宿舍提取的样本一起送dNA实验室了。”
赵岩俯身看着螺丝刀，心里忽然涌起一阵不安——从控制嫌疑人到现在，已经过去两个小时，按之前的作案间隔，嫌疑人如果真的是凶手，会不会在被控制前就已经选好了下一个目标？他刚想拿出手机给顾队打电话，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青阳市局的张队拿着一个对讲机跑过来，脸色发白：“赵队，不好了！城郊的东河村刚报了警，说有一户人家门窗被撬，屋里没人回应，邻居怀疑出事了！”
赵岩的心猛地一沉，手里的信息表“啪”地掉在地上。东河村就在青阳市郊，离他们控制嫌疑人的城中村只有十公里，这个距离，刚好在嫌疑人之前的作案半径里。“备车！带齐勘查装备，立刻过去！”他一边往门口跑，一边给讯问室的警员打电话，“确认嫌疑人的关押情况，看他有没有同伙，或者有没有人来探视过！”
警车在清晨的马路上疾驰，窗外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路边的农田里已经有农民在干活，看到呼啸而过的警车，纷纷停下手里的活张望。赵岩坐在副驾驶座上，手指紧紧攥着扶手，脑子里飞速运转——如果东河村真的发生了命案，那意味着要么他们抓错了人，要么嫌疑人还有同伙，无论哪种情况，都意味着之前的排查出现了严重疏漏，甚至可能还有更多潜在受害者。
东河村村口已经围了不少村民，警戒线拉了起来，几名当地派出所的警员正在维持秩序。看到赵岩等人下车，村支书连忙迎上来，声音发颤：“警察同志，就是前面那家，姓王的，夫妻俩带着一个孩子，早上六点多邻居发现他家大门虚掩着，喊了好几声没人应，从窗户往里看，好像……好像出事了。”
赵岩跟着村支书往村里走，脚步放得很轻，尽量不破坏可能存在的痕迹。王家的院子不大，院墙不高，西侧的院墙根下有几个新鲜的脚印，大门的挂锁掉在地上，锁扣有明显的撬动痕迹，和河湾村案的撬痕很相似。老周立刻拿出勘查箱，开始提取脚印和锁扣上的痕迹，赵岩则戴上手套，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
屋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客厅的桌子被掀翻，椅子倒在地上，像是发生过搏斗。赵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顺着血迹往卧室走，推开卧室门的瞬间，他松了一口气——床上没人，血迹是从床头柜上的花瓶里流出来的，花瓶摔在地上，碎片溅了一地。“仔细搜，看看有没有人，或者有没有留下其他痕迹。”他对身后的警员说，心里的不安稍微缓解了些，但疑惑更重了——如果是盗窃，为什么要撬门？如果是嫌疑人作案，为什么没留下人员伤亡？
就在这时，卧室的衣柜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赵岩示意所有人保持安静，慢慢走到衣柜前，猛地拉开柜门——里面缩着一家三口，男人抱着孩子，女人紧紧抓着男人的胳膊，脸色惨白，看到赵岩身上的警服，女人忍不住哭了出来：“警察同志，救救我们！昨晚有个人撬门进来，我们躲在衣柜里不敢出声，他在屋里翻了一会儿就走了！”
赵岩让警员先把三人带到安全的地方安抚，自己则留在屋里勘查。老周拿着放大镜检查门锁上的撬痕，眉头皱了起来：“赵队，这撬痕和之前的不一样，之前的是用扁口螺丝刀慢慢撬的，这个更粗糙，像是用撬棍硬撬的，而且现场没有留下烟头、指纹之类的痕迹，不像是同一个人干的。”
赵岩点点头，心里有了判断——这可能只是一起普通的入室盗窃，只是刚好发生在嫌疑人被控制后，加上撬门的方式相似，才让人误以为是连环命案的延续。但他不敢掉以轻心，让老周把撬痕和指纹都提取下来，送去和之前的案件比对，同时让小李询问王家夫妇，有没有看清撬门人的长相、穿着，或者听到摩托车的声音。
半个多小时后，小李拿着笔录过来：“王大哥说，昨晚大概一点多，他听到院门外有动静，还没来得及起身，就听到大门被撬的声音，他赶紧带着老婆孩子躲进衣柜，透过缝隙看到一个穿黑色外套的男人，身高大概一米八左右，比我们抓的那个嫌疑人高，没戴帽子，说话是本地口音，在屋里翻了大概十分钟，拿了抽屉里的几百块现金和一部手机就走了，没听到摩托车声，好像是步行离开的。”
“本地口音、穿黑外套、身高一米八……”赵岩把这些特征记下来，和之前的嫌疑人画像对比，除了撬门方式相似，其他特征都对不上，“应该是两起独立的案子，让当地派出所继续追查这个盗窃犯，我们先回市局，等指纹和dNA的比对结果。”
回到青阳市局时，已经是上午十点。技术科的结果刚好出来，老周拿着报告迎上来，脸上带着兴奋：“赵队，对上了！螺丝刀刀柄上的指纹，有三枚和嫌疑人的指纹完全吻合，刀口的金属痕迹和河湾村案门闩上的撬痕也一致！胶鞋鞋底的泥土成分，和东湾村、柳林村案现场的土壤成分匹配，鞋帮上的毛发dNA，和河湾村案烟头上的dNA分型100%一致！”
赵岩接过报告，手指在“100%一致”几个字上停留了很久，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一半——虽然还没确认嫌疑人的真实身份，但物证已经明确指向他就是三起连环命案的凶手。“立刻提审！”他快步往讯问室走，这一次，他要弄清楚嫌疑人的真实姓名、作案动机，还有有没有其他未交代的罪行。
讯问室里，嫌疑人依旧低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赵岩坐在他对面，把dNA比对报告和指纹鉴定书推到他面前：“这些证据都指向你，你还想抵赖吗？河湾村的王家、东湾村的李家、柳林村的赵家，三户人家九条人命，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嫌疑人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头依旧低着，却慢慢抬起了手——他的左手手腕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像是刀伤。“我叫张建军……”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不是陈默，陈默是我在工地随便编的名字。”
赵岩心里一动，立刻让小李去查“张建军”这个名字，重点查河北籍、有前科的人员。“你为什么要杀人？”他继续追问，眼神紧紧盯着张建军的反应。
张建军沉默了很久，慢慢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里面满是痛苦和怨恨：“我老婆跟人跑了，孩子也带走了，我去找老板要工资，他不仅不给，还找人打我……这个世界对我不公平，那些人有老婆孩子，有完整的家，凭什么我没有？凭什么他们能过得那么好？”
他的情绪渐渐激动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我第一次杀人是在河湾村，那家男人和我老板长得很像，我看到他和老婆孩子吃饭，心里就恨得慌，我撬开门进去，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我就……”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双手捂着脸，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却没有眼泪。
赵岩看着他，心里没有丝毫同情——无论有多少委屈，都不能成为剥夺无辜生命的理由，尤其是那三个孩子，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理解这个世界的复杂，就成了他报复社会的牺牲品。“你还有没有同伙？除了这三起，你还有没有在其他地方作案？”他继续追问，生怕还有遗漏的受害者。
张建军摇摇头，声音低沉：“没有同伙，就我一个人，我不敢跟别人说，也没人愿意跟我一起……我杀了人之后，就骑着摩托车换地方，看到哪家看起来幸福，就想毁掉他们的家。”
就在这时，小李拿着一份资料跑进来，凑到赵岩耳边小声说：“赵队，查到了！张建军，42岁，河北沧州人，2018年因为讨薪未遂，把老板打成重伤，被判了三年，2021年刑满释放，出狱后没回河北，一直在外打工，妻子在他坐牢期间离婚，带着孩子改嫁了，他2022年去找过妻子，被妻子现任丈夫打了一顿，之后就再也没联系过。”
赵岩点点头，心里的线索终于串了起来——讨薪失败、婚姻破裂、亲情缺失，这些经历让张建军的心理逐渐扭曲，最终走上了报复社会的道路。“你作案用的铁锤呢？现在在哪里？”他问出了最后一个关键问题，铁锤是作案的关键工具，只有找到它，证据链才算完整。
张建军的眼神黯淡下来，声音低沉：“在临河县的河里，我每次作案后，都会把铁锤藏在摩托车上，后来知道你们在查我，就把摩托车扔在路边，把铁锤扔进了河里……具体哪个位置，我记不清了，只知道在一座桥下面。”
赵岩立刻安排人去临河县，沿着省道寻找张建军所说的桥，重点排查桥下的水域，务必找到那把铁锤。他看着讯问室里的张建军，心里清楚，这起跨省连环命案的主要嫌疑人已经落网，但后续的工作还没完——要找到铁锤，要固定所有证据，要给受害者家属一个交代，还要弄清楚张建军在服刑期间和出狱后的经历，看看有没有其他潜在的风险。
走出讯问室，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走廊里，暖洋洋的。赵岩拿出手机，给顾队打了个电话，汇报了张建军的供述和证据情况。“辛苦你们了，”顾队的声音在电话里很欣慰，“证据链差不多完整了，接下来就是找到铁锤，然后把案子移交给检察院。你们在青阳再待两天，配合当地警方做好后续工作，我已经让许敏过去协助你们。”
挂了电话，赵岩靠在走廊的墙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从接到河湾村的报案，到成立联合专案组，再到锁定嫌疑人、最终将其抓获，这半个多月里，他和战友们熬了无数个夜，跑了无数路，终于有了结果。但他知道，这并不是结束——对于那些失去亲人的家庭来说，伤痛可能永远无法愈合，而他能做的，就是用法律的武器，还他们一个公道，让逝者安息。
下午两点，许敏赶到了青阳市局。她没有先去见张建军，而是直接去了技术科，查看所有的证据材料。“张建军的心理状态很不稳定，”她拿着张建军的供述笔录，对赵岩说，“他现在的供述可能有隐瞒，尤其是关于铁锤的位置，还有他出狱后的活动轨迹，我们需要进一步核实，避免有遗漏的案件。”
赵岩点点头，和许敏一起制定了后续的工作方案：一组继续在临河县寻找铁锤，扩大搜索范围；二组核实张建军出狱后的活动轨迹，走访他曾经打工的工地、住过的旅馆，确认是否还有其他未被发现的线索；三组负责联系受害者家属，告知他们案件的进展，同时做好心理疏导工作。
夕阳西下时，赵岩站在青阳市局的楼顶上，看着远处的晚霞。他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那是他和家人去年春节拍的全家福，照片里的妻子和孩子笑得很开心。他想起张建军说的“我没有家了”，心里忽然有些感慨：家本该是温暖的港湾，却成了他报复社会的理由。如果当初他能通过合法途径讨薪，如果他的妻子能给他多一些理解，如果社会能给这些边缘人群多一些关注，或许，这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
但现实没有如果，案件还在继续推进，铁锤还没找到，张建军的供述还需要核实。赵岩收起手机，转身下楼——还有很多工作等着他去做，他不能停下脚步，因为他身上的警服，承载着太多人的期待和信任，他必须守护好这份责任，让更多的家庭免于破碎，让更多的人能在阳光下安心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