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炷香，房门第三次被推开。
苏惜文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来。她换了一身素雅的鹅黄衣裙，长发松松挽起，几缕发丝垂在颊边，少了白日里的怯懦，多了几分娴静。她手里也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一碗冒着热气的汤羹。
“我……我煮了安神汤。”她小声说，走进来将托盘放在桌上，然后站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带，“你今日劳神了，喝一点吧。”
楚牧看着她：“坐。”
苏惜文在他对面坐下，却低着头，不敢看他。
“抬起头。”楚牧说。
苏惜文缓缓抬头，灯光下，她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眼中水光潋滟，欲说还休。
“你想说什么？”楚牧问。
苏惜文咬了咬唇，忽然起身，走到楚牧身边，跪坐下来，仰头看着他。这个姿势让她显得格外娇小脆弱。
“楚牧，我知道你不信我。”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知道你觉得我在装失忆，觉得我有阴谋，觉得我利用你……这些我都知道。”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楚牧放在膝上的手。她的手很凉，微微颤抖。
“可是楚牧，在秘境里那些日子，那些记忆……都是真的。”
她眼中泪光闪烁，“我醒来后，那些记忆没有消失，反而更清晰了。我记得我们拜堂成亲，记得你为我挑开盖头，记得我们喝交杯酒……也记得我割腕取血，记得我死在你怀里。”
泪水滑落，她却没有松开手：“那时候我想，如果能永远留在那里该多好。没有家族恩怨，没有血海深仇，就只有我们两个人，过最平凡的日子。”
她将楚牧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泪湿了他的掌心：“可是不行……楚牧，我父亲真的杀了我母亲。我亲眼看见过证据，藏在祖母留给我的遗物里。他若知道我还记得，一定会杀我灭口。我现在……只有你了。”
楚牧沉默地看着她，感受着她脸颊的温度和颤抖。
“我知道我很自私。”苏惜文哭着说，“我知道我该离你远远的，不该拖累你。可是楚牧，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在秘境里，至少还有你。在外面，我连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
她忽然直起身，双手捧住楚牧的脸，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带我走吧，楚牧。去哪里都行。我不求名分，不求你原谅我过去的过错，只求能跟在你身边。我会努力变强，不会永远拖累你。那位家老真的可以信任，他是我母亲从小带大的，母亲死后，他一直在暗中保护我……”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脸越靠越近，呼吸轻轻拂在楚牧脸上。
“楚牧……”她轻唤，闭上眼睛，吻了上来。
这是一个带着泪水的吻，生涩而颤抖，却异常炽热。楚牧没有推开她，也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坐着。
良久，苏惜文退开，脸已红透，喘息微微。
她看着楚牧，眼中有着豁出去的决绝：“你若不信我，可以在我身上种下禁制，可以让我服下毒药，可以用任何方式控制我……我只求一个机会。”
她跪直身体，双手交叠置于额前，行了一个最郑重的大礼：“楚牧，求你了。”
楚牧终于动了。他伸手，扶起苏惜文，让她重新坐回椅子上。然后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她。
“你先出去吧。”他说，声音平静无波。
苏惜文看着他挺拔却孤寂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她起身，走到门边，又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复杂情绪——期盼、恐惧、爱恋、决绝……
房门关上。
楚牧依然站在窗前，望着夜色。油灯的火苗在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
三场对话，三种态度，三份心意。
叶凝霜的直率与痛苦，柳月瑶的理智与周全，苏惜文的执着与炽烈……
他该如何抉择？
窗外，月已中天。夜还很长，而前路，依旧迷雾重重。
但至少在这一刻，楚牧知道，有些决定，必须由他来做。
而结果，将在明日揭晓。
晨光熹微，楚牧推开房门，院中三人已等候多时。
叶凝霜抱刀倚在树下，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一夜未眠。柳月瑶坐在石凳上，手捧茶盏，神色平静如常。苏惜文站在廊下，双手紧握，指节泛白。
楚牧目光扫过三人，最终落在苏惜文脸上：“你随我们同行。”
苏惜文眼中瞬间迸发出光彩，几乎要落下泪来。叶凝霜猛地站直身体，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出声。柳月瑶放下茶盏，轻叹一声。
“但有条件。”楚牧声音冷澈，“第一，那位苏家家老可以随行，但需服下‘锁灵丹’，每日需我亲自解封部分修为。第二，你的行动必须在我或凝霜、月瑶的视线之内。第三，若你父亲或慕容家来袭，你必须明确站在我们这边，不得有任何摇摆。”
苏惜文毫不犹豫地点头：“我答应！”
叶凝霜别过脸去，柳月瑶站起身：“既然如此，我去准备行装。”
楚牧抬手制止：“不急。在出发之前，还有件事要做。”
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慕容枭与苏擎都想掌控局势，那我们便给他们一个互相撕咬的机会。”
三日后，皇城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意外”。
慕容家名下一处专营丹药材料的铺子，半夜遭窃。失窃的并非贵重药材，而是一批即将送往宫中的“贡品级”灵草。现场留下了几处明显属于苏家功法的痕迹，更有一枚苏家内府侍卫的腰牌遗落。
此事本可低调处理，但不知怎的，第二天便传遍了皇城各大世家。
慕容枭震怒，亲自带人上苏家讨要说法。苏擎自然矢口否认，两家在苏府门前对峙，引来无数围观。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楚牧“恰巧”路过。
“二位何必动怒？”楚牧分开人群走来，神色从容，“不过是些药材，何至于此？”
慕容枭冷冷道：“楚牧，这里没你的事！”
苏擎却眼神微动，忽然道：“楚牧，你来得正好。慕容侯爷无端指责我苏家行窃，你可要为我做个见证。”
楚牧微微一笑：“见证不敢当。不过……”他话锋一转，“我倒听说，前几日有人在城西黑市见到一批贡品级灵草私下交易，卖主虽蒙面，但身形功法，似乎与慕容家有些关联。”
慕容枭脸色一变：“胡言乱语！”
楚牧不慌不忙：“是与不是，查查便知。不过我倒好奇，若真是慕容家的人偷了自家的药材去黑市贩卖，所为何来？莫非……”
他故意停顿，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莫非慕容家近来周转不灵，需要变卖贡品填补亏空？还是说……这批药材本就来路不正，有人想借此栽赃？”
这话一出，围观众人顿时窃窃私语。慕容家与血魔教勾结的传闻本就在暗处流传，楚牧这番话虽未明说，却引人遐想。
苏擎抓住机会，厉声道：“慕容枭！你莫非是想栽赃我苏家，转移视线？”
慕容枭气得脸色铁青，正要发作，楚牧又开口了：“二位都是皇城栋梁，何必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不如这样——我愿做个中间人，帮二位查清此事真相。三日内，必定给二位一个交代。”
他看向苏擎：“苏家主，令千金如今正在我处调养，于情于理，我都该帮这个忙。”又看向慕容枭：“慕容侯爷，清者自清，若真与你无关，又何惧一查？”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给了苏擎面子，又堵住了慕容枭的嘴。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怀疑与警惕。
楚牧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他们互相猜忌，无暇他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