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镇外李老爹所指的高地扎营后,朱阙台小分队立刻召开了“如何攻克栖水镇”战略会议。
“硬闯肯定不行,”
墨渊首先排除了最粗暴的方案,慵懒地靠在软垫上,把玩着一枚铜钱,“那些大娘抡洗衣槌的架势,我看比京城禁军的狼牙棒都不遑多让。更别提那些眼神跟小狼崽似的半大孩子了。”
卫琳琅合上折扇,轻轻敲击掌心,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利诱,效果有限。此地封闭,金银珠宝对他们吸引力不大,反而可能加深戒备。不过……”
他话锋一转,看向萧玉镜,
“殿下,您注意到那妇人对墨渊玉佩的一瞥了吗?他们对‘外界精致物事’并非全无好奇,只是警惕压过了欲望。”
萧玉镜颔首,指尖轻轻点着桌面:
“李老爹给了我们一个机会——明日镇口集市。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突破口。既然他们对金银兴趣不大,对外界好奇又心存警惕,那我们便投其所好,但要用他们最能接受的方式。”
“什么方式?”
沈孤月言简意赅地问。
萧玉镜嫣然一笑,那笑容在跳跃的篝火下显得格外灵动:
“你们说,一群每日习武、体力消耗巨大的人,最抵抗不了什么?”
卫琳琅眼睛一亮:
“美食!”
墨渊也坐直了身体,嘴角勾起玩味的笑:
“有意思。武力他们自认不输,文绉绉那套他们嫌弃,唯有这口腹之欲,是人之常情。”
“没错,”
萧玉镜拍板,
“我们明天不去卖弄风情,也不去显摆财富,我们就去——摆!食!摊!”
* * *
翌日清晨,太湖雾气尚未完全散去,栖水镇那唯一的入口处,支起了一个画风迥异的摊子。
没有招摇的幌子,只有一张简单的长条案。案板后,是挽起袖子、亲自操刀的萧玉镜。她今日穿了一身利落的湖蓝色劲装,少了几分公主的雍容,多了几分江湖儿女的爽利,看得身旁三个男人都怔了一瞬。
案板上,摆开的不是什么山珍海味,而是面粉、猪肉、葱姜等寻常食材。但架起的那口小锅里,翻滚着的汤汁却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勾人魂魄的浓郁香气。那是萧玉镜根据现代记忆,用随身携带的几种香料(对外只说是家传秘方)精心熬制的底汤。
卫琳琅负责收钱(虽然大概率收不到),墨渊负责维持秩序(虽然目前无人问津),沈孤月则抱剑立于一旁,充当镇场子的门神,只是他那张酷似谢玄的脸,与这烟火气的食摊组合在一起,颇有几分诡异的反差萌。
起初,来往的镇民只是远远看着,眼神里的警惕能凝成实质。
直到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被那香味勾得一步三回头,最终没抵抗住本能,挣脱了母亲的手,跑到摊子前,眼巴巴地看着锅里。
“小弟弟,想尝尝吗?”
萧玉镜蹲下身,笑得比晨曦还温柔,用干净的木碗盛了一小勺汤,吹凉了递过去。
那孩子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抵住诱惑,接过去咕咚喝了一口。下一刻,他眼睛瞪得溜圆,小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然后仰头对远处的母亲大喊:“娘!好喝!比阿婆炖的鱼汤还香!”
孩子不会骗人。
这一声呼喊,像是打破了某种无形的屏障。
开始有胆大的年轻人凑过来,先是试探性地要一碗汤,喝完后眼神就变了。接着是好奇的妇人,然后是那些看似严肃、实则鼻子不停耸动的中年汉子……
萧玉镜主打的产品是“改良版豚肉包子”和“秘制高汤馎饦(一种面片汤)”。包子皮薄馅大,汤汁饱满;馎饦汤底醇厚,面片爽滑。用料实在,味道更是他们从未体验过的层次丰富。
卫琳琅那张巧嘴此刻派上了用场,他不推销,只闲聊:
“这位大哥,看您下盘沉稳,练的是不是重根基的功夫?吃这个,顶饿!”
“大嫂,这汤里加了点暖身的药材,对女人家好。”
墨渊则悄无声息地,将几枚精致的、但不那么扎眼的小玩意儿(如一个雕工奇特的桃核、一枚光滑的彩色石头)“卖”给了几个眼馋的半大少年,换来了几句关于镇上哪个教头最厉害、谁家爷爷知道的老故事最多的“情报”。
气氛在美食的香气和看似随意的闲聊中,微妙地缓和了。
然而,和谐的场面很快被打破。
几个明显是镇上青壮骨干的年轻人走了过来,为首一人身形魁梧,目光炯炯,正是昨日训练场上的那个教头,名叫陈撼岳。他扫了一眼围着食摊的镇民,眉头紧锁。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一点外面的吃食就把你们的魂勾走了?”
他声如洪钟,带着训斥。
镇民们顿时有些讪讪,下意识地退开了一些。
陈撼岳走到摊前,目光如刀,先是扫过沈孤月,在他抱剑的手上停留一瞬,然后看向萧玉镜:
“姑娘好手段。用这等方法,是想瓦解我栖水镇的意志吗?”
萧玉镜不慌不忙,将手中的面团放下,擦净了手,迎上他的目光,笑容依旧得体:
“陈教头言重了。美食无界,分享而已。就如同贵镇崇尚武德,不也是希望将‘止戈’‘守护’的信念传递出去吗?我们不过是传递一份味道。”
陈撼岳哼了一声,显然不吃这套文绉绉的说辞。他指着沈孤月:
“我看这位朋友,也是练家子。既然来了我们这尚武之地,光是动嘴皮子、摆弄锅灶有什么意思?不如切磋一下,也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武德!”
图穷匕见。这才是栖水镇的待客之道——拳头底下见真章。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镇民都目光灼灼地看着这边。显然,这场切磋,将决定他们这群外人能否真正被接纳,甚至能否获得进一步交流的机会。
沈孤月面无表情,看向萧玉镜。
萧玉镜心中念头飞转。让沈孤月出手,赢了,可能激化矛盾;输了,则更被看轻。而且沈孤月的武功路数偏刺杀一道,与这种堂堂正正的“切磋”并不完全吻合。
她忽然笑了笑,目光越过陈撼岳,看向他身后那些摩拳擦掌的年轻人,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今天天气真好:
“陈教头快人快语,令人佩服。只是,我这位护卫出手没个轻重,万一伤了贵镇的青年才俊,反倒不美。”
这话一出,陈撼岳和他身后的年轻人脸色都沉了下来,这简直是赤裸裸的轻视!
“不如这样,”
萧玉镜话锋一转,笑意盈盈,
“我们换个比法。我们这边出三个人,”她指了指卫琳琅、墨渊,最后手指轻轻点在自己鼻尖,
“包括我。与贵方三位好手切磋。规则由你们定,项目也可以由你们选。如何?”
她这话一出,连卫琳琅和墨渊都愣了一下。殿下\/公主亲自下场?
陈撼岳也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萧玉镜这细胳膊细腿:
“你?”
“怎么?”
萧玉镜挑眉,那双美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与自信,
“陈教头是觉得我不配,还是……不敢应战?”
这轻飘飘的反问,瞬间激起了陈撼岳和所有年轻镇民的好胜心。
“好!”
陈撼岳朗声应道,声震四野,
“既然姑娘有如此胆色,我栖水镇岂能畏战!就依你所言!项目嘛……”他环视四周,目光落在镇口那根需要两人合抱的拴马石桩上,又看了看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河面,心中已有计较。
“第一场,比力气!撼石桩!”
“第二场,比灵巧!水上漂!”
“第三场,比……嗯,拳脚!”
他定下项目,自信满满。这些都是他们日常训练的内容,占尽地利人和。
萧玉镜听完,脸上笑容不变,心中却快速盘算。她看向卫琳琅和墨渊,用眼神传递着信息。
卫琳琅摇扇轻笑,仿佛要去参加诗会。
墨渊则活动了一下手腕,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一言为定。”
萧玉镜清脆应声。
太湖畔,晨光正好,一场别开生面的“三局两胜”制奇葩比武,即将开场。而萧玉镜的【朱阙镜心】悄然运转,她看到的,不仅是对方战意燃起的“赤红”,更有一丝因他们接受挑战而悄然转化的、极淡的“认可之黄”。
攻心为上,其策,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