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的清晨，天还没亮透，青山村还沉浸在年节的宁静中。在陆远爷爷陆德贵和大伯陆建军还在省城找陆志华的时候，陆远家的小院里却已经热闹起来。
远子，东西都带齐了吗？李桂兰一边给陆阳穿新棉袄，一边不放心地叮嘱，听说县城人多，可得看好弟弟妹妹。
陆远笑着把最后一个包裹搬上拖拉机：妈，您就放心吧。铁柱哥也跟着去，两个人还看不住三个娃？
王铁柱正在检查拖拉机，闻言回头咧嘴一笑：婶子放心，我一定把小花和弟弟妹妹看得牢牢的！
今天陆远包了村里唯一的一台拖拉机，特意在车斗里铺了厚厚的稻草，又盖上一床旧棉被，确保一家人坐得舒服。陆建国的轮椅被固定在车斗最前面，这样他能看到前面的风景。
出发喽！随着陆远一声吆喝，拖拉机地驶出村子。小花兴奋地站在车斗里，红围巾在寒风中飘扬：春妮！等我回来给你带糖吃！
春妮站在村口，羡慕地挥着手。其他孩子也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中很多人连县城都没去过。
一路上，两个小家伙格外兴奋。陆阳指着路边的牛叫，陆雪则试图抓住飘过的雪花。陆建国看着沿途的景色，感慨道：好久没出村了，这路都修宽了。
李桂兰紧紧抱着两个孩子，既紧张又期待：他爹，记得咱俩上次去县城，还是二十年前结婚的时候吧？
陆建国点点头，眼中闪过回忆的神色：那时候还是坐马车去的，路上颠了大半天。现在有拖拉机，一个钟头就到了。
果然，不到一个小时，县城的轮廓就出现在眼前。远远就能看到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
小花睁大眼睛，县城好大啊！比咱们村大十倍！
拖拉机在城门口停下，因为今天赶集，车辆不能进城。陆远小心地把父亲抱下车，放在轮椅上。王铁柱则帮着拿行李。
一进城，琳琅满目的商品就让一家人看花了眼。街道两旁摆满了摊位，卖年画的、卖糖果的、卖日用品的，应有尽有。
哥！看那个！小花指着卖糖人的摊子，眼睛都直了。
摊主手法娴熟地熬着糖稀，一会儿功夫就捏出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小动物。周围围满了孩子，都看得目不转睛。
陆远笑着掏出钱：老板，来五个！要小兔子、小鱼、小公鸡...
摊主一看是大主顾，格外卖力，不仅做了五个糖人，还额外送了个小糖葫芦。小花高兴得又蹦又跳，小心翼翼地捧着糖人，舍不得吃。
第一站是县百货大楼。这是栋三层的水泥建筑，门口挂着红灯笼，显得格外气派。李桂兰在门口踌躇不前：远子，这...这里东西很贵吧？听说都是干部来的地方...
妈，今天咱们就是来当干部的！陆远推着父亲的轮椅，率先走进去。
一进门，温暖的空气和雪花膏的香气扑面而来。玻璃柜台擦得锃亮，里面陈列着各种商品。售货员都穿着统一的蓝色工作服，态度却不怎么热情。
同志，想买点什么？一个年轻女售货员打量着他们，语气带着明显的轻视。
陆远不以为意，直接走到服装区：给我们看看新到的棉袄。
当售货员看到陆远掏出的厚厚一沓钱时，态度立刻热情起来：老人家试试这件，这是上海产的，质量可好了！
李桂兰试穿了一件红底碎花的棉袄，在镜子前转来转去，既喜欢又犹豫：这得多少钱啊...
不贵不贵，才十五块。售货员笑着说。
十五块！李桂兰吓了一跳，够买半年粮了！
陆远直接付钱：包起来！再给我爸挑件中山装。
最后，陆建国选了件深蓝色的中山装，小花得了件粉色的灯芯绒外套，两个小的各有一套绣着福字的小棉袄。陆远自己只买了双新鞋，旧的鞋底都快磨穿了。
买完衣服，陆远又带着家人来到日用品柜台。暖水瓶、搪瓷盆、新被面...这些都是家里急需的。最让陆建国高兴的是那台半导体收音机。
爸，以后您在家可以听听新闻、戏曲解闷。陆远把收音机放在父亲腿上。
陆建国颤抖着手抚摸着收音机，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周围购物的城里人都投来羡慕的目光，谁能想到，这几个穿着朴素的农村人，买东西居然这么大方。
从百货大楼出来，每个人都焕然一新。李桂兰穿着新棉袄，脸上泛着红光；陆建国挺直了腰板，精神了许多；小花蹦蹦跳跳，粉外套像只花蝴蝶。
远子，买点肉回去吧？路过肉摊时，李桂兰看着新鲜的猪肉，有些心动。
陆远大手一挥，不仅要买肉，还要买鱼，买鸡！今天咱们好好过个年！
他买了五斤五花肉、两条大鲤鱼、一只老母鸡，还有各种蔬菜调料。最后又称了十斤白面、五斤大米。这些东西把带来的两个大竹筐都装满了。
中午，陆远破天荒地带着全家下了次馆子。选的是县城最好的国营饭店，门口挂着新年大吉的红匾。
咱...咱能进去吗？李桂兰看着气派的门面，又犹豫了。
当然能！陆远推着父亲的轮椅，率先走进去。
服务员看着这一家老小，皱了皱眉：有粮票吗？
陆远掏出早就备好的粮票和钱，给我们找个安静的位置。
菜单上的价格让李桂兰直咂舌：一碗面条都要两毛钱？够买一斤米了！
陆远笑着点了红烧肉、清蒸鱼、白切鸡...整整八个菜。当热气腾腾的菜端上桌时，两个小的眼睛都直了。
太...太浪费了...李桂兰看着满桌的菜，心疼得直咂嘴。
妈，吃吧！陆远给父母各夹了一块肉，以后咱们天天都能吃这么好！
这顿饭吃得格外香甜。小花和陆阳吃得满嘴流油，连一向安静的陆雪都咿咿呀呀地伸手要吃的。陆建国喝着难得的小酒，脸上泛着红光，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吃完饭，陆远带着家人来到今天的重头戏——红星照相馆。
照...照相？李桂兰紧张地整理着衣角，俺们这粗人，照什么相啊...
妈，咱们照张全家福。陆远笑着说，等新房盖好了，挂在堂屋里多气派！
照相馆的老师傅看着这一大家子，热情地招呼：来，坐好喽！老人家坐中间，孩子抱前面...
背景是一幅山水画，前面摆着盆塑料花。陆远推着父亲的轮椅坐在正中，母亲抱着陆雪坐在旁边。小花和陆阳站在两旁，陆远自己站在最后。
准备好喽！一、二、三！闪光灯一声，定格了一家人的笑脸。
接着又照了几张单人照和合影。最有趣的是给陆阳和陆雪照百天照，两个小家伙穿着新衣服，坐在藤椅里，好奇地盯着镜头，可爱极了。
下个礼拜来取照片。老师傅写着单子，洗好了我给你们裱起来。
从照相馆出来，太阳已经西斜。陆远又带着家人去了最后一个地方——新华书店。
小花，喜欢什么书自己挑。陆远对妹妹说，以后好好读书，哥供你上大学！
小花兴奋地在书架间穿梭，最后选了几本连环画和一本《新华字典》。陆远又给父亲买了本《三国演义》，给母亲买了本菜谱。
回去的路上，拖拉机里装得满满的。除了买的东西，还有每个人脸上的笑容。
远子，陆建国突然开口，爹这辈子最高兴的就是今天。
陆远回头看着父亲：爸，以后天天都是好日子。等开春新房盖好了，咱们的日子会更好！
李桂兰抹着眼泪：娘做梦都没想到能有今天...远子，你是咱们家的骄傲！
小花靠在哥哥身边，小声说：哥，春妮说她从来没来过县城呢。等我回去，要好好跟她讲讲！
陆远摸摸她的头：等下次，请春妮一家一起来玩。
夕阳西下，拖拉机驶在回村的土路上。远处青山如黛，近处田野皑皑，一切都充满着希望。
快到村口时，陆远看见王铁柱正等在那里，不停地跺脚取暖。
远哥！你们可算回来了！铁柱跑过来，你爷和你大伯下午回来了，看着脸色不太对劲...
陆远眉头微皱，但很快又舒展开来：不管他们。铁柱，上来坐，咱们回家！
拖拉机地驶进村子，引来不少村民围观。看着车上的大包小包，大家都羡慕不已。
远子家真是发达了！听说在县城买了好多东西呢！人家现在可是万元户！
陆远笑着和乡亲们打招呼，让铁柱把买的糖果分给孩子们。村里顿时热闹起来，孩子们围着拖拉机又跳又笑。
回到家，陆远把买的东西一件件搬进屋。新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收音机摆在桌上，暖水瓶灌满了热水...这个破旧的小屋，第一次有了富足的气息。
晚上，陆远亲自下厨，用买的新鲜食材做了一桌好菜。红烧肉炖得烂烂的，清蒸鱼鲜嫩可口，老母鸡汤香气四溢...
一家人围坐在桌前，收音机里播放着欢快的戏曲。陆建国破例多喝了杯酒，脸上泛着红光；李桂兰不停地给孩子们夹菜，眼里含着泪花；小花叽叽喳喳地说着今天的见闻；连陆阳和陆雪都格外活泼，咿咿呀呀地学说话。
来，咱们以茶代酒，陆远举起茶杯，祝咱们家的日子越过越红火！
红火！全家人齐声应和，连两个小不点都举着奶瓶咿呀学舌。
吃过晚饭，陆远把买的连环画给小花，又把《三国演义》递给父亲：爸，我念给您听。
煤油灯下，陆远用沉稳的声音读着桃园三结义。陆建国听得入神，不时点头；李桂兰一边纳鞋底，一边听着；小花趴在哥哥腿边，眼睛亮晶晶的。
这一刻，小小的土屋里充满了温馨和希望。屋外寒风凛冽，屋内却暖意融融。
夜深了，孩子们都睡下了。陆远帮父亲按摩着残疾的双腿，轻声说：爸，等开春新房盖好了，我给您买个好点的轮椅，这样您就能自己出门转转了。
陆建国握着儿子的手，老泪纵横：远子，爹这辈子...值了！
窗外，月光洒在雪地上，映得夜空格外明亮。陆远站在门口，望着远处爷奶家的方向，眉头微皱。今天铁柱说的话让他有些在意，爷奶和大伯似乎又在谋划什么。
但很快，他又释然了。不管他们耍什么花样，现在的他都有能力保护这个家。
小花揉着眼睛走出来，你怎么还不睡？
就睡了。陆远笑着摸摸她的头，快去睡吧，明天哥带你去放鞭炮。
看着妹妹回屋的背影，陆远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新的一年，新的开始。他有信心让这个家过得更好，让父母安享晚年，让弟弟妹妹健康成长。
至于那些跳梁小丑...就让他们闹去吧。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徒劳。
月光下，陆远的眼神坚定而自信。他知道，属于他的时代，才刚刚开始。而这个小小的青山村，也将因为他的存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