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旺祖被押入大理寺死牢,他崩溃下的供词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在京城权力的深潭中激起了难以平息的暗涌。那个神秘组织,那套利用流放犯眷“李代桃僵”的精密手法,令所有知情人脊背发凉。然而,周旺祖所知有限,真正的张氏下落,以及那个组织的真面目,依旧笼罩在迷雾之中。
就在顾临风准备依据周旺祖提供的“城西废弃土地庙”线索展开秘密排查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传来——清河县那名冒牌“张氏”在严密看管下,竟意外毒发身亡!狱卒回报,她是咬碎了衣领中早已藏好的毒囊,瞬间毙命,显然是早已被设下的弃子。
消息传到法证司,陆清然正在仔细研究林月娘后腰那片宫灯刺青的临摹图。听闻此事,她握着炭笔的手指微微一顿,眼中寒光凛冽。
“杀人灭口……好快的手脚。”顾临风面色阴沉地走进来,“土地庙那边,我们的人扑了个空,对方显然已经收到风声,撤离得干干净净。”
线索似乎再次中断。对手的狠辣与警觉,超乎想象。
“还有一个关键人物,”陆清然放下炭笔,抬头看向顾临风,眼神锐利,“那个真正的张氏。周旺祖不知道她的下落,但那个组织,必定知道。找到她,不仅能印证周旺祖的供词,或许还能从她口中,得到关于那个组织更直接的线索。”
顾临风眉头紧锁:“京城内外,人海茫茫,对方既然能将她藏起来,必然极其隐蔽,如何找起?”
陆清然沉吟片刻,目光落在桌案上那张宫灯刺青图上:“或许……我们不必去找她。可以让她,自己走出来。”
就在两人商议之际,石竹匆匆而入,脸上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先生!顾大人!京兆尹衙门传来消息,有个妇人……自称是张氏,前去投案了!”
陆清然与顾临风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凝重。他们刚刚还在谈论如何寻找张氏,她竟然就自己出现了?这太过巧合,反而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走,去京兆尹衙门!”陆清然当机立断。
京兆尹衙门的后堂,气氛比公堂之上更为压抑。一个身形瘦弱、面色蜡黄、穿着粗布衣衫的妇人蜷缩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身体不住地发抖。她眼神惊恐地四处张望,如同惊弓之鸟,任何一点声响都能让她剧烈一颤。
陆清然和顾临风走进来时,那妇人更是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
“你……你就是张氏?”顾临风放缓了声音,尽量不刺激她。
那妇人抬起头,露出一张与卷宗记录和冒牌货有五六分相似,但更为沧桑憔悴的脸。她看着顾临风,又看看陆清然,嘴唇哆嗦着,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
“是……民妇……民妇是张氏……”她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哭腔,“民妇……民妇没死……民妇冤枉啊……”
她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自己的遭遇,声音时高时低,充满了后怕与恐惧:
“那天晚上……民妇刚伺候婆母睡下,回到自己房里……就闻到一股怪味……像是……像是庙里烧的檀香味,混着点别的什么……然后……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回忆起当时的情形,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等民妇醒过来……发现自己在一个黑漆漆的屋子里……手脚都被绑着……嘴也被堵住了……不知道是哪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眼神充满了无助与绝望,“后来……后来有人进来……蒙着脸……他……他告诉民妇,说周旺祖已经报了官,说民妇已经死了……说民妇要是敢回去,或者敢跟任何人说,就……就杀了民妇全家!连民妇那才五岁的孩儿也不放过!”
说到孩子,她终于控制不住,失声痛哭起来,那哭声悲切而绝望,令人动容。
“民妇……民妇怕啊……民妇不敢回去……他们关了民妇几天……后来就把民妇放了……扔在城外荒地里……民妇走投无路……身上一个铜板也没有……听说……听说清河县那边有个和民妇长得像的妇人在告状……民妇……民妇想着,横竖都是死……不如……不如也来官府……求青天大老爷给条活路啊!”
她泣不成声,匍匐在地,不断地磕头。
顾临风示意衙役将她扶起。陆清然则静静地观察着她。妇人的恐惧不似作伪,她的叙述也与周旺祖的供词在关键节点上吻合——被迷晕、被囚禁、被威胁。
“你看清关押你的地方,或者那些人的特征了吗?”陆清然开口问道,声音平和,带着一种能让人稍微安定的力量。
张氏猛烈摇头,脸上恐惧更深:“没有……屋子里很黑……那些人……都蒙着脸……说话声音也压得很低……民妇……民妇只记得那股檀香味……很特别……闻了头晕……”
檀香味?陆清然眸光一凝。这与周旺祖提到的土地庙,以及之前案件中出现的异域香料,是否有关联?
“他们放你走的时候,有没有给你什么?或者说过什么特别的话?”顾临风追问。
张氏努力回想,忽然道:“他们……他们给了民妇一点碎银子……还有……还有一句话……说……‘要想你儿子活命,就忘了自己是张氏,走得越远越好’……”
又是威胁家人!对方显然深知张氏的软肋。
陆清然走到张氏面前,看着她惊恐未定的眼睛,缓缓道:“张氏,你可知,周旺祖并非失手打死你,他是与人合谋,用另一女子的性命,制造了你死亡的假象。”
张氏猛地抬头,眼中先是难以置信,随即化为巨大的震惊与悲愤:“他……他……他竟然……”她气得浑身发抖,眼泪流得更凶,“民妇……民妇早就知道他嫌恶民妇……可……可怎能如此狠毒!那……那女子……”
“她叫林月娘,是一位太医的女儿,本该在流放途中,却成了你们的替死鬼。”陆清然的语气带着一丝沉重。
张氏闻言,如同被抽干了力气,瘫软下去,喃喃道:“造孽啊……真是造孽啊……”
询问结束,张氏被带下去妥善安置。后堂内,陆清然和顾临风面色凝重。
“她的供词,印证了周旺祖的说法,也揭示了对方控制人的手段——利用家人进行威胁。”顾临风沉声道,“但关于那个组织,她几乎一无所知。”
“不,她提供了很重要的线索。”陆清然目光锐利,“那股‘檀香味’。周旺祖是在土地庙接头,张氏被迷晕时也闻到类似气味。这很可能是一种他们用于联络或作桉的特定标识。而且,对方放走张氏,看似仁慈,实则是算准了她不敢声张,甚至可能……是故意将她推到我们面前。”
顾临风一怔:“你的意思是?”
“张氏的出现,太巧了。”陆清然冷静分析,“在我们刚刚突破周旺祖,线索似乎中断的时候,她就来了。这可能是对方的一种试探,想看看我们掌握了多少,或者……是想利用张氏,将我们的视线引向某个错误的方向。”
对手的狡猾,远超预期。
“但无论如何,张氏的出现,坐实了‘金蝉脱壳’的阴谋。”陆清然握紧了袖中的玉佩,仿佛能从中汲取力量,“接下来,我们要双管齐下。一是根据‘檀香味’这条线索,暗中排查京城内外所有可能与香料、寺庙、乃至西域有关联的场所;二是继续深挖林月娘这条线,她身上的宫灯刺青和‘御’字,必定藏着更深的秘密!”
真相的拼图,正在一块块凑齐。而隐藏在幕后的“蛛网”,似乎也因他们的步步紧逼,而开始躁动不安。
(第二百七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