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卷起官道上的尘土，也卷不动路边那僵卧的饿殍。
离洛阳才走出不到五十里，触目所及已是一片萧瑟凄惨。面黄肌瘦的流民蜷缩在破败的草棚下，眼神空洞麻木，如同等待最后时刻的枯草。
偶尔有兵丁衙役骑马驰过，扬起鞭子驱散挡路的人群，换来几声微弱的哀嚎。这与洛阳城内的浮华喧嚣，简直是两个世界。
刘芒坐在马车里，原本因为归家而雀跃的心情，早被这残酷的现实冲刷得所剩无几。
他来自后世，虽知乱世百姓苦，但纸上读来终觉浅，亲眼目睹这“路有饿殍”的人间惨象，带来的震撼是难以言喻的。
他紧了紧身上昂贵的貂裘，觉得有些扎人。
更让他心烦的是行程的缓慢。商队每遇一处关卡、税卡，必排起长龙。
那些守卡的兵士胥吏，个个面黄肌瘦却眼带贪婪，盘查勒索，雁过拔毛。
商队管事陪着笑脸，将一串串五铢钱塞过去，才能换来一声不耐烦的“放行”！才走了半天，分摊到刘芒头上的“过路费”就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照这个速度和花费，猴年马月才能回到涿郡？怕是还没到家，袁术送的那点“盘缠”就先被刮干净了！
“不行！不能这么下去！” 刘芒掀开车帘，看着前面蜿蜒缓慢的队伍，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叫过商队管事，没好气地问：“照这么个走法，得走到什么时候？”
管事一脸苦相，唉声叹气道：“小公子，没法子啊！如今这世道，关卡比驿站还多，处处要钱！咱们是商队，更是肥羊，能平安过去就不错了，慢点就慢点吧……”
“慢点？” 刘芒眼睛一瞪，“小爷我时间金贵！等不了！”
他眼珠子一转，心里有了主意。他压低声音，对管事说：“等下再过关卡，你别吭声，一切听我指挥！让护卫们机灵点，跟着我的车走前面！”
管事一脸迟疑：“这……小公子，这怕是不合规矩，会惹麻烦的……”
“规矩？” 刘芒嗤笑一声，摆出一副“老子上面有人”的嚣张模样，“小爷我就是规矩！别墨迹！要不是图个安全人多，你以为小爷我愿意跟你们这慢吞吞的商队磨蹭？遇到我，算你们走运！偷着乐吧！”
看着刘芒那笃定又蛮横的样子，管事将信将疑，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很快，前方又出现一处关卡，几个无精打采的兵丁正挨个检查车辆，收取费用。队伍排得老长。刘芒的马车在管事忐忑的目光中，径直越过了排队的人群，驶到了关卡最前面。
“哎！干什么的？排队！懂不懂规矩！” 一个兵丁见状，立刻横着长矛拦了上来，厉声喝道。
刘芒唰地一下掀开车帘，探出半个身子，下巴抬得老高，用鼻孔看着那兵丁，语气极其蛮横：“滚开！腌臜玩意！挡小爷的路，瞎了你的狗眼？！”
那兵丁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弄懵了，再看刘芒的穿着和车驾，不似寻常人家，气焰顿时矮了三分，但依旧嘴硬：“你……你是什么人？凭什么不排队？”
这时，一个看似头目的士官闻声走了过来，面色不虞：“怎么回事？吵什么？”
刘芒不等那兵丁回话，直接跳下马车，虽然个子不高，却努力摆出居高临下的姿态，将怀中那卷用锦袋装着的绢帛文书“啪”地一下拍在车辕上，声音拔得更高：“瞎了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敢拦小爷的车驾？知道小爷是谁吗？！”
那士官被这气势唬得一怔，下意识地接过文书，还没来得及细看，刘芒连珠炮似的诘问就砸了过来：
“知道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吗？！”
“知道袁氏嫡子、袁公路公子吗？！”
“小爷我乃汉室宗亲，涿郡刘芒！在洛阳师从大儒蔡邕蔡伯喈先生求学！与袁公路公子情同……情同手足！”
他差点说漏嘴，赶紧圆回来，“袁公子待我如亲弟！我不过顺口一提，他便为我大哥刘备谋了这涿郡功曹之职！”
他指着那文书，“小爷我如今就是奉袁公子之命，亲自护送这任命文书回乡！耽误了袁公子的大事，你担待得起吗？！你这芝麻绿豆大的官，是不是做到头了？！”
这一连串的名头砸下来——四世三公、袁公路、蔡邕、汉室宗亲——虽然真假混杂，但气势十足！
那士官听得头晕眼花，再看手中绢帛，材质精美，印信齐全，确实写着任命涿郡刘备为功曹，并有“举荐人袁公路”的字样。他哪里分得清这其中门道？
只见刘芒年纪虽小，但衣着华贵，气势凌人，言语间与那些顶级权贵攀扯不清，心下先信了七八分。
暗想：这小子如此嚣张，必有所恃！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真是袁府的人，得罪了他，自己可真要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里，那士官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腰也弯了下去，双手将文书恭敬地递还：“哎呦！原来是刘公子！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公子虎威！恕罪恕罪！您请！您快请！” 说完，赶紧挥手让兵丁挪开路障。
刘芒冷哼一声，傲慢地收回文书，小手一挥，对后面看傻了的商队管事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管事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招呼商队跟上，心里对这位“小公子”佩服得五体投地！同时也后怕不已，赶紧催促车队快速通过关卡。
坐在马车里，卞营和卞藿两兄弟看着自家小公子，眼神里充满了崇拜和……一丝茫然。这就……过去了？没花一个铜钱？还被人点头哈腰地送出来了？
刘芒靠在软垫上，长长舒了口气，抹了把并不存在的冷汗，心里暗笑：“嘿嘿，袁老六啊袁老六，没想到你的名头这么好用！这虎皮扯得，真带劲！”
自此一路，刘芒故技重施。每到关卡，他便拿出那套“汉室宗亲、蔡邕弟子、袁公路挚友”的说辞，配上那卷任命文书，摆足嚣张跋扈的架势。
那些底层胥吏兵丁，大多欺软怕硬，见刘芒气势汹汹，背景听起来吓死人，多半不敢深究，往往赔着笑脸快速放行。即便遇到个别较真的，刘芒便胡搅蛮缠，扬言要记下他的名字去袁府告状，也多半能唬住。
商队的行进速度顿时大大加快，花费也锐减。管事和众商旅对刘芒的态度，从最初的怀疑变成了彻底的敬畏和感激。
刘芒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心情终于舒畅了一些。
“照这个速度，年前肯定能到家！” 他美滋滋地想，开始盘算着怎么跟大哥刘备和娘亲吴氏吹嘘自己在洛阳的“光辉事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