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与木星之间，柯克伍德空隙，战场核心区。
那根长达 50 米、重达数千吨的贫铀-钨合金穿甲弹，带着人类工业文明最纯粹的动能，贯穿了“巡林客”的黑色球体。
这就好比用一根烧红的铁棍捅进了一个巨大的气球。
但在短暂的寂静之后，并没有发生预想中的粉碎性爆炸。那个被击穿的黑色球体，竟然在太空中无声地崩解了。
不是那种杂乱无章的碎片飞溅，而是——分裂。
原本直径 2000 公里的球体，分裂成了 8 个直径 1000 公里的小球；紧接着，这 8 个小球再次分裂，变成了 64 个直径 500 公里的球体……
以此类推，无穷无尽。
眨眼间，原本的一个巨大目标，变成了一团由数百万个微小黑色球体组成的、仿佛有生命般的云团。每一个微小的个体都与原来的本体有着完全相同的结构特征，只是尺寸按比例缩小了。
“这是什么鬼东西？”杨烈看着雷达屏幕上瞬间爆表的红点数量，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它还会影分身？”
“不，这是**‘分形’（Fractal）**。”
雄安指挥中心内，苏清歌的脸色变得极度难看，她指着屏幕上那团正在不断自我复制、迭代的云团。
“在数学几何中，分形是指一个粗糙或零碎的几何形状，可以分成数个部分，且每一部分都（至少近似地）是整体缩小后的形状。也就是具有自相似性。”
“你们看它的分裂模式。”苏清歌调出了分析图，“这完全符合**‘谢尔宾斯基海绵’（menger sponge）**的构造逻辑。它正在通过不断的迭代，挖空自己的体积，增加自己的表面积。”
“增加表面积有什么用？”赵得志不解。
“散热，以及……火力输出。”苏清歌的声音冰冷，“在一个体积有限的空间内，当分形迭代趋向于无穷大时，它的表面积趋向于无穷大。这意味着，它可以同时展开无数个散热片，同时发射无数道激光。”
果然，那团分形云团突然亮了起来。
数百万道细微的激光束，从每一个微小的球体表面射出，汇聚成一片光海，瞬间淹没了最前方的几艘“荧惑”战舰。
哪怕是强相互作用力装甲，在面对这种“无穷大”数量级的饱和攻击时，也像纸一样被烧穿。
“我们被包围了！”陈二狗惊恐地大喊，“它的数量太多了！根本打不完！”
“别慌。”
李星河盯着那团分形恶梦，大脑飞速运转。
“这不仅仅是几何学，这是一场博弈。”
“零，分析它的战术逻辑。”
“正在建模……”零的义眼闪烁，“对方的 AI 正在运行一个极高算力的博弈论（Game theory）模型。它把这场战斗看作是一个‘零和博弈’（Zero-Sum Game）——即它的收益（消灭我们）等于我们的损失。”
“它在计算**‘纳什均衡’（Nash Equilibrium）**点。”
零解释道：“在非合作博弈中，纳什均衡是指这样一种状态：在对方策略不变的情况下，没有任何一方可以通过单方面改变策略来获利。它的 AI 算定我们会为了保存有生力量（特别是那 10 万移民）而选择防守或撤退。因此，它选择了‘分形包围’这个优势策略（dominant Strategy），只要我们防守，就会被它无穷尽的火力慢慢磨死。”
“它把我们算死了。”杨烈咬牙切齿，“它知道我们怕死。”
“没错，理性的对手最可怕。”
李星河冷笑一声。
“在数学上，如果双方都极其‘理性’，那么结果往往就是陷入纳什均衡的死局——也就是着名的‘囚徒困境’，大家都得不到好下场。”
“但是……”
李星河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星图上。
“要打破纳什均衡，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引入非理性变量。”
“也就是……发疯。”
李星河抓起通讯器，声音传遍全舰队。
“杨烈，听我命令。”
“停止所有防御机动！放弃外围的‘荧惑’无人战舰！”
“让所有的有人战舰（祝融、共工、蚩尤），不管周围的攻击，全速向那团分形云的核心冲锋！”
“冲锋？！”杨烈愣住了，“那是送死！我们会撞上去的！”
“对！就是撞上去！”李星河大吼，“它的 AI 计算的是我们的‘生存最大化’，它绝不会计算我们会选择‘同归于尽’！”
“在博弈论里，这叫**‘胆小鬼博弈’（chicken Game）**。谁先转弯谁就输了。”
“如果我们表现出绝对的不怕死，甚至是求死的意志，它的最优策略就会发生改变！”
“因为对于一个拥有无限寿命的高等文明 AI 来说，它的命，比我们值钱！”
……
战场。
杨烈深吸一口气，眼中的理智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名为“疯狂”的火焰。
“都听到了吗？老板让我们发疯！”
“全舰队！解除安全锁！反应堆过载！护盾全开！”
“目标：分形云团正中心！”
“撞沉它！！！”
轰——！！！
三艘人类巨舰，带着一种决绝的气势，顶着漫天的激光雨，像三头愤怒的公牛，一头扎进了那团密密麻麻的黑色分形云中。
激光烧蚀着装甲，外壳在融化，警报在尖叫。
但它们没有减速，反而越来越快。每秒 100 公里，200 公里……
它们正在逼近那个博弈的临界点。
那个“巡林客”AI 显然没有预料到这种“非理性”的走法。在它的算法逻辑里，低熵体（生物）的第一本能是生存，而不是毁灭。
它的计算矩阵出现了波动。
如果撞击发生，虽然人类舰队会毁灭，但它这个极其精密的分形结构也会被彻底撞散，核心的中子星物质可能会失控，导致它自身也灰飞烟灭。
收益：-∞。
在这个恐怖的负收益面前，纳什均衡被打破了。
“警告……逻辑错误……重新评估风险……”
在“祝融”号即将撞上分形云核心的前一秒。
那团看似无边无际的黑色云团，突然散开了。
它像是一群被吓散的鱼群，迅速向四周退去，让出了一条通道。
“它让路了！”陈二狗狂喜，“它怂了！”
“这就是数学的魅力。”
地球端的李星河看着这一幕，擦了擦手心的汗。
“只要你比它更不怕输，赢的就是你。”
“别停！穿过去！”
“我们去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