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看见了吗？”
这听起来平静无波的一句，却像巨石投湖，一下便在舟泽心底砸出惊涛巨浪。
砸得舟泽半天都没能反应过来，也未能说出半句话，甚至一个音节。
不是。穆涿刚刚真的是在问照片的事情吗，还是他幻听了？
舟泽惊疑不定，接着又听见穆涿放低音量道：“那是，看见了，对吧？”
短短几个字，如同飓风一般狂卷过舟泽的心脏，让他握住照片的手都不由自主颤栗起来。
怎么办，他该强装镇定说没有看见，还是该顺势质问……
舟泽六神无主片刻，咬一咬已然红至滴血而不自知的柔嫩唇瓣，最后终于下定决心一口咬死不知道。
——否则场面也太窘迫了。
然而，舟泽不知道的是，此刻正全速开车的穆涿，利用等红绿灯的间隙，瞥了好几眼车载平板上的监控画面。
画面可以说是超清画质。
再细微的细节，也逃不过镜头的捕捉。
于是穆涿能轻易地看见这监控画面里舟泽的每一个微小表情变化，也能毫无阻碍地注意到舟泽手指的轻微颤抖。
好看到了极点。
穆涿忍不住多盯了两三秒，眼帘半垂，瞳眸渐渐暗下来。
而后他听见电话那头的少年，声音里分明藏着不易察觉的颤栗，但仍佯装镇定茫然问：“照片？什么样的照片啊。”
这个反应也未能出乎穆涿的意料。
穆涿不动声色加重了踩油门的力道，在车速迅疾飙升的同时，他眸底掠过一抹愉悦笑意，转瞬即逝。
不紧不慢回应：“没关系，等我回来，我们可以一起看看。”
舟泽：“！”
听到这话的那一瞬间，他差点把手机都条件反射性地丢开了，谁懂。
什么叫“一起看看”，这照片，要不是他早已经看过，且现在还手持着，他都要以为是什么有趣的照片了。
或者说，这对于穆涿而言，真是某种意味上的“有趣”照片？
舟泽不明白，也不敢想，他微微僵硬地“嗯”了一声后，吞吞吐吐准备挂断电话，但还是没有忍住，问了一句：
“是什么样的照片啊，和文件放在一起的吗？”
少年的嗓音轻轻软软，又似乎藏匿着一丝忐忑，听得人如沐春风、心扉悄开。
穆涿听后，顿了好几秒钟，才若无其事回答，“嗯，和文件一起。”
舟泽闻言长睫一抖，那不就是他手上这些照片嘛？
穆涿究竟想要干什么。
存心让他看到这些……难不成……舟泽倏忽想到一种可能，他呆了一瞬，而后抬头环视这整个偌大主卧。
这里不会也安了监控吧？
舟泽不自觉地默默抿紧唇瓣，神情看起来有几分紧张局促，但无人知道，他心底正吐槽：
这个穆涿，还真是有够变态啊，竟然玩这么花。
不知少年心思的穆涿，在车上看见对方这一神情后，形状好看的喉结猛然滚动了下。
随后他一脚刹车，漂移进了车库，稳稳停下。
都来不及多停留，穆涿垂眸敛目，停好车后便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车库侧门正通向洋房，他迈步而入，脑海里残存的最后一幕是方才从实时监控视频里见到的少年满脸茫然无措的画面。
不知为何，这让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加快了许多。
他……或许需要去看心理医生了，但那又何妨。
快步迈上二楼，穆涿径直来到主卧，不出意料看见了正拿着文件坐在床头柜处地毯上的舟泽。
少年面上仿佛还残余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慌乱，穆涿扫去一眼，床头柜抽屉已然紧紧闭上。
而方才还在抽屉外的那些照片也都不见踪影。
想必，已经被舟泽手忙脚乱地收回抽屉最里面了吧。
穆涿面上不起一丝一毫波澜，淡定自若到好似没有那些照片，两人只是最普通最寻常的上下级关系。
若真是如此，倒也就罢了。
可是——舟泽心情尤为复杂地仰头，看向面前愈走愈近、高大修长的男人。
分明就是这人不动声色安装了监控，又擅自拍了那些“奇怪”的照片，还让他这个当事人“被迫”看到。
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让人淡定的行径好嘛。
舟泽内心波涛汹涌，吐槽不断，但面上也一如既往半是无辜半是无措，仿佛全世界最懵懂的小可怜。
“穆总，这是文件，给你。”
舟泽从地毯上站起身，双手将文件给递出去，还附赠了一个小心翼翼的浅笑。
穆涿见状垂眸，若有所思地接过，低低道了声谢。
舟泽轻轻摇摇头示意不客气，然后见穆涿并未有要打开文件看一看的迹象，便沉吟一下，轻声提醒：“穆总，不用确认下吗？”
舟泽的眼神朝向是文件。
穆涿下意识要脱口一句不用，但转念不知想到什么，他那意味不明的淡然目光渐渐落到了文件上。
与此同时，舟泽心中的那根弦稍稍绷紧。
他连忙又说：“穆总，你先看，我……”
“我先不打扰了”这六个字还未来得及蹦出一个，舟泽便被穆涿叫住。
“等等，无需回避。”男人的语气平静无澜，暗含不容置喙的无形威压。
舟泽：“……”
这家伙是不是看出他想跑了，怎么阻拦得如此及时。
面上掠过一抹一言难尽神情后，舟泽眼观鼻、鼻观心，低眉顺眼，乖乖站在一旁，照做了。
行叭，是祸躲不过。
舟泽垂落下那长长的睫毛，没敢抬眸看身畔的高大男人，同时深吸一口气，屏住了呼吸。
耳旁传来纸张翻动的清脆声音，由于离得太近，而纸张声又过于清晰，他不用想，也知道文件这是被翻到了多少页。
而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没有太久，但每一分每一秒在当下好像都被无限延长，导致舟泽简直感到度秒如年。
这时，纸张翻动声戛然而止。
舟泽看似平常的外表下，实则心脏一瞬间不受控制提到了最高处。
穆涿肯定看到了。
——他刻意夹在那份文件某页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