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日在外游玩,虽然新奇有趣,但也着实耗神。
这天日上三竿,王一诺才懒洋洋地下楼,对外面的兴趣明显淡了下去,只想窝在柔软的沙发里,享受宁静。
让她有些意外的是,二哥王然今天居然也在家,没有像前几日那样一早就不见人影。
他正悠闲地坐在客厅里,喝着咖啡,看着今日的报纸。
“咦?二哥,你今天怎么没出去?”王一诺打了个小哈欠,蜷缩进王然对面的沙发里,随口问道。
王然抬起眼,瞥了她一眼,对她这副“电量耗尽”的模样毫不意外,语气平静地说:
“忙了一星期,总得休息一天。况且,下午新搬来的邻居约好了要上门拜访。”
“邻居?”王一诺愣了一下,眨了眨眼,才从记忆角落里扒拉出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哦对,王妈前天是提过一句隔壁洋楼搬来了人。”
她随即微微皱眉,小声嘀咕,“那……我们当初怎么没去上门拜访?”
王然闻言,嘴角勾起一抹了然又带着点戏谑的笑,放下咖啡杯:
“这种小事,哪里需要劳烦我们大小姐亲自出马?我早就让管家备了份不失礼数的伴手礼送过去了,算是打过招呼,全了礼数。”
王一诺一听,立刻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的庆幸表情:“那就好,那就好。”
不用费神去面对陌生人,更不用为了可能出现的洋人邻居而绞尽脑汁搜索她那贫瘠的“外语库存”,对她而言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王然看着她这副毫不掩饰的懒散样子,觉得好笑,又补充了一句,带着点哄孩子的语气:
“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下午人家过来,你愿意下来露个面就坐一会儿,不愿意就在楼上歇着,有我和不逊在。”
正说着,张不逊也从楼上走了下来。他显然是听到了客厅的对话,神色如常,对着王然和王一诺微微颔首:“二哥,大小姐。”
王然自然地对他说:“不逊,下午邻居来访,你也留下。”
张不逊点头应下:“是,二哥。”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窝在沙发里的王一诺,眼神柔和了一瞬。
有他在,自然不会让任何不必要的社交打扰到她想求的清净。
王一诺得到二哥的保证,又见张不逊也在,更是安心。
她惬意地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心里盘算着下午是回房间看新买的小说,还是就在这客厅的窗边晒晒太阳打个盹。
午饭过后,她还是选择了在客厅窝着,实在是懒得走了,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新买的小说,昏昏欲睡。
王然依旧在看他的报纸,张不逊则坐在稍远一些的单人沙发上,手里也拿着一本书,姿态沉静。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汽车引擎声,随后是门铃清脆的响声。
王一诺从书本上抬起眼,眼里还带着睡意。
王然从容地放下报纸,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
张不逊合上书,动作不疾不徐,但身体不由的坐直了些,目光沉静地投向客厅入口。
管家很快引着一位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来人约莫二十出头,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浅色条纹西装,头发用发油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俊朗,嘴角自然上扬,带着留学归国子弟特有的那种开朗与自信。
他手中捧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粉色玫瑰,另一只手则提着一个精美的纸盒。
“王先生,冒昧打扰了。”他笑容得体,声音清朗,先向作为家主的王然微微躬身行礼,目光随即自然地扫过客厅。
在看到窗边软榻上慵懒倚着的王一诺时,眼中立刻闪过毫不掩饰的惊艳与兴趣。
“这位想必就是王家大小姐了?在下陈家骥,家父陈德昌,日前刚搬入隔壁。初次见面,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他上前两步,先将那束粉色玫瑰递给一旁侍立的王妈,示意转交王一诺,随后又将纸盒奉上,“这是一些家母从伦敦带回来的红茶和曲奇,望王先生和大小姐笑纳。”
王一诺被那束过于鲜亮的玫瑰晃了一下眼,她坐直了些,对陈家骥礼貌地点了点头,算是回礼,但眼神里并没有太多热络。
她对那束花兴趣不大,倒是多看了两眼那个装着红茶的盒子。
王然起身,客气地与他寒暄:“陈公子太客气了,快请坐。早就该我们去拜访才是,实在是近来琐事缠身。”
“王先生言重了,是我们叨扰了。”陈家骥从善如流地坐下,目光却忍不住再次飘向王一诺,试图寻找话题。
“方才进来时,看到大小姐似乎在阅读,不知是哪位大家的作品?我在剑桥时,也常去图书馆消磨时光。”
王一诺晃了晃手里的书封,是一本新式的言情小说,语气平淡:“随便看看,消遣而已。”
陈家骥也不尴尬,笑容依旧灿烂,转而看向王然,谈论起一些上海近来的趣闻和西洋的新鲜事物,言语间透露出广博的见识和良好的家世。
张不逊自陈家骥进门起,就开始观察他。
他没有起身,依旧坐在原处,手中的书没有再翻开。
他清晰地看到了陈家骥看向大小姐时那惊艳的眼神,听到了他试图攀谈的话语,也注意到了那束刺眼的粉色玫瑰。
他的指节在书本上微微收紧,面上却不动声色。
当陈家骥与王然相谈甚欢,并再次将话题引向王一诺,邀请道:
“过两日在礼查饭店有一场不错的西洋音乐会,不知是否有荣幸邀请王先生和大小姐一同欣赏?”
这时,张不逊终于有了动作,他并未看向陈家骥,而是转向王然,声音平稳,语调自然,就像是想起一件寻常家事:
“二哥,您之前不是吩咐过,明日要请裁缝来给大小姐量尺寸,添置几件秋装?时间似乎就定在下午。”
王然何等精明,立刻心领神会,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歉意,对陈家骥说道:
“哎呀,你看我这记性!陈公子盛情,本不该推辞,只是小妹确实已有安排,实在不巧。不如改日,改日我们再约?”
陈家骥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便恢复如常,彬彬有礼地表示理解。
张不逊则在他目光转开的瞬间,垂下眼帘,掩去眸底深处那一抹冷冽的锐光。
而王一诺坐在一边默不吱声,看似神游天外,实则心里正跟系统嘀嘀咕咕。
“第一,这邻居也太热情了吧?又是花又是音乐会的。”
她看着那束被王妈插进花瓶,然后摆在客厅显眼处的粉色玫瑰,觉得还不如送一堆好吃的实在。
“宿主,根据社交礼仪分析,这是西方绅士表达好感的常见方式。”系统解释道。
可惜它的宿主是个大馋丫头,相对于花来说,不如送点吃的,合她心意。当然了,“有钱花”不算在内。
“哦。”王一诺兴趣缺缺,“还不如送我一本绝版食谱实在。”
“宿主,一两个月的普通邻居而已,要是不感兴趣,直接找个理由回绝就行,不用顾忌。”系统建议道。
它知道了,这个陈家骥虽然长的还行,可惜没长在宿主的审美点上,最主要的是,还有一个油头,毕竟这个发型,不是谁都能搪的住。
这时,陈家骥似乎不甘心被完全冷落,又将注意力转向她,微笑着问:
“王小姐平日除了阅读,可还有其他雅好?比如音乐、绘画?听说府上渊源深厚,想必家学渊源。”
王一诺抬起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翻了个白眼。
她最烦这种没必要的社交对话,就不能让她安静的发发呆嘛!
她想了想,决定用一种对方可能接不住的方式来结束话题。
她放下小说,坐得更端正了些,认真的说道:“陈公子客气了。我平时更喜欢待在实验室里。”
“看看显微镜下的世界,或者记录一下不同条件下植物的生长数据。音乐绘画虽好,但终究不如探寻万物规律来得有趣。”
这番话一出,客厅里安静了一瞬。
王然端着咖啡杯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很快掩饰过去。
他家大小姐这“胡说八道”的本事是见长了,明明她最烦那些,倒是把王安平时忽悠人的说辞学了个十成十。
张不逊低垂的眼睫颤动了一下。他自然知道大小姐这是在信口开河,目的是让这位过于热情的邻居知难而退。
一丝隐秘的愉悦悄然划过他的心间。
陈家骥脸上的笑容明显僵了一下。
这完全超出了他预想的大家闺秀的爱好范畴,跟他熟悉的那些喜欢谈论文学艺术、跳舞听音乐的淑女截然不同。
他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准备好的关于贝多芬或莫奈的话题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呃……王小姐的爱好,果然……非同凡响,颇具科学精神。”
他勉强维持着风度,干巴巴地称赞了一句,却再难找到共同语言。
张不逊看到陈家骥那瞬间的错愕与无言,他沉默着,但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些。
他知道,大小姐对这位陈公子,并无半分兴趣,甚至有些排斥。这对他而言,就是最好的消息。
陈家骥又勉强坐了一会儿,与王然聊了些不痛不痒的时局风物,但气氛终究不如最初热络。
他敏锐地感觉到那位始终沉默的张家少爷身上散发出的无形屏障,以及王小姐那份礼貌却疏离的态度,便识趣地起身告辞。
王然客气地将他送到客厅门口,由管家引了出去。
客厅里恢复了安静。
王一诺长长地舒了口气,重新瘫软回软榻上,嘟囔道:“总算走了,比逛一天街还累。”
王然走回来,好笑地摇摇头:“你啊……” 目光却带着纵容。
这时,王妈把红茶收起来,嘴里小声嘀咕:“花里胡哨的,还不如送只火腿实在。”
王一诺听见了,忍不住笑出声,“还是王妈懂我。”
王然看她一眼,摇摇头,语气却带着点宠溺:“笑什么?人家可是剑桥回来的,礼数周全,嘴甜眼活,说不定过两天又要送票送车送请柬。”
王一诺把书盖在脸上,声音闷声闷气,“二哥,你说什么,风太大,我没听见。”
王然无奈的说道,“行,大小姐,你说的都对。”
而此时,张不逊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将那瓶玫瑰从茶几上拿起,放到了靠近走廊的一个边几上,那个位置依旧符合待客礼仪,却不再处于客厅的视觉中心。
他的动作自然流畅,感觉只是随意调整一下室内陈设。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自己的座位,重新拿起那本一直没翻页的书,神态恢复了惯常的沉静,就像刚才一切未曾发生。
王然看在眼里,嘴角动了动,没说什么,只抬手翻了页报纸,像是什么都没瞧见。
午后的阳光正好,王一诺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只是隐隐约约感觉感觉有人替她掖了掖毯子一角,帮她盖好肚子了。
张不逊看着重新睡着的王一诺,心中那份守护的意念,悄然染上了名为“占有”的色彩。
这场无声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而他,有足够的耐心和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