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矿洞中的时间,如同渗入地底的暗流,在绝对的黑暗与死寂中无声滑过。依靠着那意外发现的半箱陈年干粮、岩缝渗出的浊水以及老默辨认出的荧光菌, “净土”小队在这绝境中,艰难地捱过了仿佛无比漫长的三日。
这三日,是煎熬与希望交织的三日。
石蛮的状况最为触目惊心。他后背那两处被寂灭之力侵蚀的伤口,成了反复折磨他的源头。灰败的死气如同活物,顽强地附着在伤口边缘,不断蚕食着新生的肉芽,带来阵阵刺骨的冰寒与钻心的剧痛。高烧如影随形,他时常在昏睡中浑身颤抖,发出压抑的痛哼,冷汗浸透了他简陋的铺盖。老默用尽了手头所有能用的草药,甚至冒险尝试用荧光菌捣碎的汁液外敷,也只能勉强抑制邪毒的扩散,对那诡异的寂灭之力却收效甚微。大部分时间,石蛮都陷入半昏迷状态,依靠幽竹和老默轮流喂些清水和泡软的菌糊维持生机。他庞大的身躯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往日洪亮的鼾声也变得微弱而断续。然而,这蛮族汉子骨子里的坚韧超乎想象,即使在最痛苦的时刻,他紧握的石斧也从未真正松手,仿佛那是他与这个世界、与昏迷的墨渊之间最后的连接。
墨渊则处于一种奇异的沉睡中。他气息平稳悠长,面色不再惨白,反而透出一种玉石般的莹润光泽。眉心那道深渊暗痕颜色愈发深邃内敛,若不仔细看,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但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非人”的静谧感却越来越强。有时,守夜的幽竹会恍惚觉得,墨渊并非在呼吸,而是他周围的光线、声音,甚至空气,都在缓慢地、不可抗拒地向他眉心那点极致的黑暗“塌陷”。最令人心惊的是,偶尔有矿洞里的毒虫鼠蚁爬过他身边,会在瞬间僵直,继而无声无息地化为细小的尘埃。这种无意识的、规则层面的湮灭,让老默和幽竹在照顾他时,不得不更加小心翼翼。他像一个沉睡的火山,内部在进行着不为人知的剧烈蜕变,平静的表象下蕴藏着难以想象的能量。
云芷是恢复最快的一个。在幽竹的悉心照料和荧光菌宁神效果的帮助下,她终于在第二日傍晚悠悠转醒。虽然神魂受损带来的虚弱感依旧强烈,脸色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清明。醒来后,她第一时间紧紧握住了那枚从未离身的青铜符牌,感受到其中温润的波动,才长长舒了口气。她没有多问现状,只是默默接过幽竹递来的菌糊和水,小口吞咽,然后便倚着岩壁,尝试运转残存的心神,对抗识海中那缕魔蛇意志碎片残留的侵蚀。她的平静和坚韧,无形中给了幽竹莫大的安慰和支持。
老默是团队的顶梁柱。他肋下的伤口在荧光菌汁液的内服外敷下,终于开始收口,虽未痊愈,但已不影响行动。这三日,他几乎未曾合眼。白天,他强撑着伤体,以落脚点为中心,如同最谨慎的老鼠,将矿洞周围数百丈的范围细细探查了数遍。他绘制了简陋的地图,标记了数个可能的逃生路径(大多是塌陷的死路),确认了至少三处相对安全的取水点,并找到了更多可食用的荧光菌和几种具有止血、镇痛效果的阴暗地苔。他甚至冒险深入了一条废弃的采矿巷道,在尽头发现了几具蜷缩在角落的、早已化作白骨的矿工遗骸,从他们身边散落的、锈蚀严重的工具和一枚刻着模糊编号的铁牌上,推断出这处矿洞大约废弃于百年前的一次重大事故,这让他对所处的环境有了更清晰的认知。夜晚,他则承担了大部分守夜职责,浑浊却锐利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
幽竹则成了最忙碌的“后勤官”。她负责照顾两名重伤员,分发食物清水,用找到的较为柔软的苔藓编织垫子,尽量让环境舒适一些。她跟着老默学会了辨认几种有用的菌苔,并负责采集和初步处理。这个千星联盟出身的少女,在连番的生死磨难中,褪去了最初的娇弱与恐惧,眼神变得沉静而坚定,动作也越发利落。她与云芷之间,也建立起一种无声的默契与信赖。
在第三日深夜,当老默再次检查墨渊的状态时,一直沉默的云芷忽然轻声开口,声音虽弱,却清晰:“默叔,您有没有觉得……墨渊大哥身边……这些石头……”
老默闻言,心中一动,立刻凑近仔细观察墨渊身下的地面和周遭的岩壁。果然,他之前隐约的察觉并非错觉!在墨渊身体周围约三尺的范围内,地面和岩壁上的岩石,色泽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加深沉、更加古老,用手触摸,有一种异常的冰冷与光滑,仿佛被某种力量长久地浸润、打磨过。更细微的是,这些岩石的表面,似乎浮现出一些极其淡薄、若隐若现的、与青铜门上星图有些神似但更加简洁抽象的天然纹路!
“这是……?”老默瞳孔微缩,他用小刀轻轻刮下一丝石粉,放在鼻尖嗅了闻,又仔细感知其中的能量残留。“不是人为雕刻……倒像是……岩石本身的结构,在某种长期而温和的……‘场’的影响下,自发形成的……‘印记’?”
他猛地看向沉睡的墨渊,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是了!是墨渊兄弟体内那股力量!即便在沉睡中,无意识散逸出的微弱气息,也足以在漫长岁月里……潜移默化地改变周围物质的形态!这……这是何等层次的力量本质?!”
这个发现让老默心惊肉跳之余,又生出一丝希望。墨渊的力量如此神异,若他能彻底掌控醒来,或许真能带领大家绝处逢生!
然而,就在第四日黎明将至,矿洞内最为黑暗寒冷的时刻,一直负责警戒的老默,耳朵忽然动了动。他猛地抬手,示意正准备起身采集晨露的幽竹噤声。
一阵极其微弱、却并非自然产生的刮擦声,夹杂着某种湿滑物体拖过地面的粘腻声响,从矿洞深处某个岔路口的方向,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声音很轻,很远,但在死寂的矿洞中,却如同惊雷!
老默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对幽竹和已然惊醒的云芷做了一个“绝对安静,准备战斗”的手势,自己则悄无声息地摸向那把锈迹斑斑的铁钎,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声音传来的黑暗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