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条弱水猛然一震，河水如被无形巨手掀起，浪头逆冲而起，又轰然砸落。我站在灵桥中央，脚下虚空凝实，短刃已没入阵眼深处，刀柄尚在微微震颤。
离渊的身影从翻涌的黑水中浮现，双翼展开，遮住半边天光。他立于桥头，黑羽垂落水面，每一片都泛着血色纹路，像是浸过无数亡魂的残息。他的目光落在我的手上，准确地说，是落在我紧握的玉珏上。
“你竟敢动用聚魂术。”他声音低沉，却不似怒极，反倒透出一丝冷意，“那老东西临死前，还留了后手给你？”
我没有回答。左手按在胸前，玉珏温润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方才那一掷耗力太深，肋骨处传来钝痛，像有细针在经脉里游走。但我不能退。
右手指尖一划，掌心血线顿开。我将血滴向浮空的短刃残影——那是阵法核心所化的虚形，随我血脉共鸣轻轻震颤。血珠落下，尚未触及刀锋，便自行燃起幽蓝火苗。
口中咒言缓缓吐出：“以烬之名，召散魂归位，逆血为引，缚君于渊。”
每一个字出口，河底金纹便亮一分。那些沉眠的符线开始流动，如同苏醒的藤蔓，沿着水底岩层蜿蜒而上，直扑离渊双足。他冷哼一声，双翼猛然扇动，黑羽掀起狂风，试图震碎阵基。
可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灵力波动。
灵汐站在我身后半步，双手交叠于胸前，指尖泛起淡金色光芒。她没有说话，只是将灵力注入脚下的灵桥。原本摇曳不稳的光桥瞬间稳固，河面倒映的阵纹也由断续转为连贯。
我心头一震。她竟主动维系阵法？
离渊显然也察觉到了异样。他眯起眼，盯着灵汐：“天族公主，你也想背叛你的血脉？”
“我不是为了背叛。”她声音很轻，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是为了偿还。”
话音未落，河底轰然炸响。一道巨大裂痕自阵眼扩散，金光如锁链破水而出，缠向离渊双翼。他怒吼一声，血翼咒骤然爆发，黑色羽翼上的红纹暴涨，竟将数道金链染成暗褐，仿佛要反噬阵法本源。
我知道不能再等。
猛地抽出插在阵眼中的短刃，反手划过左臂。皇室血脉顺着伤口淌下，混入河水。那一瞬，整条若水仿佛被点燃——金纹与蓝光交织奔涌，自河底直冲天际。
净翼觉醒者的血，天生压制一切邪咒。
血翼咒开始崩解。离渊双翼剧烈抖动，几片黑羽无风自落，在空中化作灰烬。他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浮现的裂痕，像是瓷器般蔓延开来。“不可能……这种力量……”
我高举玉珏，将其对准阵心辉光。昆仑虚的仙力透过信物倾泻而下，与翼族血脉、古阵本源融为一体。三重力量交汇之处，聚魂阵纹终于完全成型，化作九道光索，自水中腾起，牢牢缠住他的双翼。
“你说忠于正统？”我一步步向前，踩在灵桥之上，每一步落下，阵光便强盛一分，“可母亲留下的符文，是你亲手抹去；三百年前救下的仙人，是你派人追杀至死。你口中的正统，不过是用鲜血堆砌的暴政。”
他咬牙，强行催动残余灵力，想要挣脱束缚。可光索越收越紧，双翼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突然，他抬头盯住我，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你以为你赢了？聚魂术不是你能驾驭的东西。它会吞噬施术者，直到你变成一具空壳！”
我没停下。
继续前行，直至站在他面前一步之遥。短刃指向他的心口，刀尖距离皮肤仅寸许。
“我知道代价。”我说，“但总得有人打破这个轮回。”
话音刚落，阵法骤然收紧。九道光索同时发力，硬生生撕裂了他的双翼。黑羽纷飞如雨，大片血雾喷洒而出，落入河中激起层层涟漪。离渊仰头嘶吼，声音中竟带了一丝恐惧。
“老祭司……你不得好死——”
吼声戛然而止。他的身体被金纹彻底吞没，像沉入深渊的残影，坠入若水深处，只余一道微弱血痕在水面荡开。
我站在原地，喘息粗重。左臂伤口不断渗血，体力几乎耗尽。玉珏仍在我手中发烫，与阵法共鸣不止。
灵汐踉跄上前，扶住桥边石栏，脸色苍白如纸，却仍维持着最后一丝灵力输出。“他……死了吗？”
我没有回答。目光落在河心那道裂缝上。金纹仍在流转，却没有完全平息。阵法还在运转，像是等待下一个牵引目标。
忽然，玉珏剧烈震动了一下。
我心头一紧。这反应……不对。
聚魂阵不该持续这么久。除非——它锁定了新的魂魄。
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血还在流，滴落在桥面，渗入阵纹。那些金线似乎对我的血产生了异样反应，开始缓缓向我脚踝缠绕。
灵汐惊呼：“烬羽，快退！阵法在反噬你！”
我想抽身，却发现双脚已被阵纹牢牢固定。玉珏的光与阵法连成一体，而我，正成为新的锚点。
短刃从手中滑落，坠入水中，无声无息。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河水奔流的声音，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