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叶睁开眼的瞬间，我正扶着他肩膀。他的手指动了，先是轻轻一蜷，接着撑住地面，指节用力到泛白。我立刻将短刃横在胸前，目光锁住深渊底部那团尚未散尽的黑雾。
祭坛上的银光已经稳定下来，像一层薄纱覆在封印石上，缓缓起伏。玉珏在我掌心不再跳动，裂纹里渗出的金丝也隐入肌肤，只留下一道微热的痕迹贴着心口。迦叶喘息了一声，声音很轻，却让我心头一松。
“封印……稳了。”他低声说。
我点头，没说话。净翼还展开着，虽然光芒黯淡，但我没收。我知道他还站不稳，也知道敌人还没彻底消失。我们背靠着封印石，轩辕剑浮在他身侧，剑尖垂地，金光流转如呼吸。
地面轻微震了一下，不是崩塌那种剧烈晃动，而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深处爬出来。黑柱残影中，一道身影缓缓浮现。
天帝跪在地上。
金袍早已破碎，仙气荡然无存。他双膝陷进石缝，一只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捂着胸口，咳出一口黑血。那血落在地上，竟发出轻微的嘶响，像是带着余威的毒火。
他抬起头，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不甘。
“不可能……”他声音沙哑，“我筹谋三百年，只为重铸天族永恒！你们这些蝼蚁，凭什么毁我大计？”
迦叶慢慢站直了身体。
我没有去扶他，知道他要自己走过去。他一步踏出，脚踩在碎裂的阵纹上，发出一声闷响。轩辕剑随他心意飞起，悬于掌心上方，剑身轻颤，仿佛也在回应主人的意志。
他走到天帝面前，停下。
“三百年？”迦叶开口，声音不高，却压过了深渊最后的回音，“那你可记得，三百年前，在南荒边境，一个凡人女子抱着婴儿跪求活路？”
天帝瞳孔猛地一缩。
迦叶低头看着他，眼神平静得近乎冷酷：“你说她是‘玷污血脉的尘埃’，一掌击碎她的心脉——她至死，都喊着‘阿烬’。”
我站在原地，指尖微微发紧。玉珏贴着心口的位置忽然又热了一下，不是灼烧，而是像被什么轻轻碰了一下。我低头看了一眼，裂纹依旧，但那道金线已经看不见了。
天帝突然笑了。
笑声干涩，像是喉咙被割破后挤出来的声音。他一边笑，一边咳血，整个人摇晃着抬头，盯着迦叶：“杀了我？你以为这样就能结束？天族不会放过你们！纯血仙族必将复仇！三界本就是由强者主宰，弱者连存在的资格都没有！你救不了所有人，更改变不了秩序！”
迦叶没动。
他只是抬起手，轩辕剑随之扬起，剑尖缓缓指向天帝咽喉。
“天族？”他轻笑了一声，极淡，却斩断所有余音，“从今日起，三界没有天族。”
话落，剑光一闪。
没有风声，没有呼啸，甚至连光影都没怎么晃动。那一剑快得不像人间之力，更像是命运落下的一笔判决。
天帝的身体僵住，眼睛睁大，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他没能发出声音，喉间只涌出更多黑血。他的仙魂开始溃散，化作点点灰烬，随着祭坛上升的气流飘散。
我看见他最后的表情——不是恐惧，也不是悔恨，而是震惊。他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他曾视为棋子的人，能站在他头顶，亲手终结他的时代。
灰烬落尽时，深渊彻底安静了。
连最后一丝黑雾也被银光驱逐，退回到地底深处。封印石上的裂缝只剩一条细痕，像愈合后的旧伤，不再扩张。轩辕剑缓缓回落，停在迦叶手中，剑身温顺地低鸣一声，像是终于完成了宿命。
我收起了净翼。
翅膀收回的瞬间，全身力气像是被抽空。我靠着短刃支撑才没倒下，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渗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我抬手摸了摸胸口，玉珏已经凉了，但那股温热感还在皮肤底下徘徊。
迦叶转过身，朝我走来。
他脚步有些虚浮，每一步都踩得沉重。等走到我面前，他停下，伸手接过我手中的短刃，轻轻插回腰侧。然后他看着我，眼神里有疲惫，也有释然。
“结束了。”他说。
我没应声。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三百年的仇恨，三代人的挣扎，一场贯穿生死的追逐，终于在这一刻画上了句号。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轩辕剑，又抬头望向祭坛上方。那里曾经悬浮着墨渊的虚影，如今只剩下空荡的穹顶。但他好像还能看见什么，站了很久。
我也跟着抬头。
破晓的光从深渊上方洒落，第一缕晨曦穿过岩层缝隙，照在封印石上。银光与金光交叠了一瞬，像是某种回应。
迦叶终于转身。
他没有再看身后，只是迈步向前。我跟上去，两人并肩走向祭坛边缘。脚下是碎裂的阵纹和干涸的血迹，前方是逐渐明亮的通道。
走到一半时，他忽然停了一下。
我跟着停下。他低头看着手腕内侧，那里有一道浅痕，像是旧伤新裂。他皱了下眉，随即松开。
“你还撑得住吗？”我问。
他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我们谁都没回头。身后的祭坛静静伫立，封印石上的银光稳定闪烁，如同心跳。深渊归于沉寂，再无异动。
走出十步远时，迦叶忽然开口：“你说……她会不会怨我？”
我没问他是谁。我知道。
“她若活着，只会庆幸你还站着。”我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我们继续前行。光线越来越亮，通道尽头隐约可见天色。风从外面吹进来，带着一丝湿润的气息。
就在这时，他手腕上的那道浅痕突然裂开。
一滴血珠渗出来，顺着指尖滑落，砸在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