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坠落的瞬间，我伸手接住了他。
迦叶靠在我膝上，呼吸浅得几乎察觉不到，嘴角不断渗出血沫。他的眼睛还睁着，目光涣散，像是仍盯着那片刚刚破碎的天空。我抬手抹去他唇边的血，指尖沾了温热，玉珏贴着心口发烫，却不灼人，反而像一团沉在深处的火，顺着血脉缓缓流动。
联军的欢呼声还在耳边回荡，可我听得出其中的颤抖。那一剑劈开了天门结界，也几乎斩尽了他体内最后一丝气力。轩辕剑插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剑身微颤，光华渐隐，仿佛连它也在喘息。
我没有动。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赤羽的气息还在。
她原本站在天门残柱的阴影里，半边翅膀焦黑蜷曲，衣袍染血，却始终没有倒下。刚才那一击耗尽了所有人的心神，包括她。可我知道，她不会就这样结束。
果然，下一瞬，风动了。
她猛地振翼，残破的黑翼撕开空气，直扑而来。目标是我——或者说，是三百年前那场旧恨的最后一笔清算。
我本能地侧身，将迦叶往怀里护了护，同时抬起净翼横挡。劲风扑面，我能感觉到她这一击已无章法，纯粹是拼着最后一点执念在冲。但就在我准备硬接时，眼角余光忽然扫到灵汐。
她正踉跄着往前跑，脸上带着惊惶，似乎想过来查看迦叶的情况。位置正好暴露在赤羽突进的路径之外——一个死角。
我立刻明白她的真正目标是谁。
不是我，也不是迦叶。
是灵汐。
天族公主在此刻倒戈，若死于翼族将领之手，三界联盟将立刻动摇。天族有理由宣称我们背信弃义，魔族可能退盟，而翼族内部也会陷入分裂。她要的不是杀戮，是毁局。
“灵汐蹲下！”我厉声喊出。
同时，我用净翼狠狠扫过地面，尘石翻飞，扬起一片烟障。赤羽的身影一滞，翼刃偏了几寸，擦着我的肩掠过，划开一道血痕。她怒吼一声，强行扭转方向，再度扑向灵汐。
迦叶的手指突然抽了一下。
他想动，可经脉尽断，连抬手都做不到。轩辕剑嗡鸣一声，剑柄轻震，却无人能握。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漆黑光柱从侧方轰出，精准撞上赤羽的翼刃。
金属相击的刺响划破长空。
魔族使者站在三丈外，掌心幽冥之力尚未散尽，袖口裂开一道口子，露出手臂上缠绕的暗纹。他眼神冷峻，声音低沉：“你辱我盟约。”
赤羽被震退数步，踉跄落地，不可置信地回头：“你……竟护天族？”
“我护的是信义。”使者冷冷道，“你说你是翼族忠臣，可真正的忠诚，不是滥杀无辜来泄愤。”
赤羽怔住了一瞬。
那一瞬很短，短到几乎没人察觉。但她的眼神变了。不是愤怒，不是仇恨，而是一种近乎荒凉的疲惫。
可她很快笑了。
笑声嘶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血沫。“信义？三百年前谁跟我谈信义？我母亲被逐出圣殿时，你们在哪？我兄长被活埋在南荒地窟时，你们又在哪？”她一步步逼近灵汐，“今日就算死，我也要让天族记住——他们欠的债，从来就没还清！”
灵汐跪坐在地，脸色发白，却没有逃。她抬头看着赤羽，声音很轻：“我知道你们受的苦……可杀我，就能停下这一切吗？”
“至少能拖你们一起下地狱。”
赤羽猛然跃起，双翼展开到最后极限，翼刃高举，准备最后一击。
我没有再犹豫。
右手按在地面，指尖划开早已干涸的阵纹。那是聚魂术残留的痕迹，昨夜与迦叶共鸣后未曾完全消散，此刻只需一点引子，便能重燃。
我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阵心。
金蓝交织的光芒自地底升起，如藤蔓般缠绕上赤羽的双脚。她惊觉不对，想要挣脱，可那光越收越紧，顺着她的腿蔓延至腰际，再往上攀附双翼。
“这是什么？”她嘶吼。
“聚魂术的最后一道封印。”我低声说，“你不该回来的。”
她瞪大眼：“你以为这是超度？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这不是超度。”我望着她，声音平静，“这是终结。”
阵光骤然收缩。
她的身体开始崩解，不是爆炸，也不是燃烧，而是像沙雕遇水，一点点化为灰烬。黑翼最先消散，接着是手臂、躯干，最后连面容都在光中模糊。她张了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可声音没来得及出口，整个人就被阵纹彻底吞噬。
只剩一缕黑烟，飘了片刻，随风散去。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欢呼声停了，风也止了。所有人都看着那片空地，仿佛不敢相信这位曾追随离渊征战多年的将领，就这样消失了。
魔族使者缓缓收回手，幽冥之力在他掌心熄灭。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然后退到一旁，立于阵边，目光投向天宫深处。
我低头看迦叶。
他还昏着，呼吸比刚才稳了些，手指不再抽搐。我把他的头轻轻放低，让他靠得更舒服些，然后伸手去探轩辕剑。
剑柄沾了血，滑了一下才握住。
我把它拔出来，插回他身边。只要他在，它就不会真正沉寂。
灵汐慢慢爬起来，走到我面前蹲下。她脸色依旧苍白，可眼神清明。“谢谢你。”她说。
我没应。
不是冷漠，是说不出话。体力几乎耗尽，每一寸筋骨都在发酸，连抬手都费力。但我不能倒。
我抬头望向天宫。
云层在翻涌，不是风带的，而是从内部开始扭曲。那种动静很奇怪，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深处苏醒。
魔族使者也察觉到了，眉头微皱。
灵汐顺着我的视线看去，声音轻了下来：“那里……是不是还没完？”
我没有回答。
因为就在那一刻，迦叶的手指忽然动了。
他没能睁开眼，可五指缓缓收拢，抓住了我的衣角。力气很小，却很紧。
我知道他在梦里也感到了危险。
我反手握住他的手，低声说：“我在。”
风重新吹了起来，带着一丝铁锈般的味道。远处，天宫的方向，一团浓云正缓缓下沉，像一只即将睁开的眼睛。
迦叶的手还在抖。
我把他的手攥得更紧了些。